时下已是深夜，外面无风有雪，天气正寒，这当口会是谁敲门呢？
如今，周道虔耐住性子，以水磨功夫，慢慢渗透，大半个德江已在掌握。
“而那批买家远道而来，恐怕根本就不是因为咱们蜀香王如何味道鲜美，为的无非是蜀香王的牌子，届时，只要李省长拿了贴了云锦蜀香王牌子的调料，交付出去，这帮人照样付钱。”
孔凡高如今是省委委员，德江行署专员，要调离，有平调和升迁两种选择。
江方平沉沉一叹，“这就是现实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硬要抢功，谁能奈何，况且，贴牌生产，在各省已经是老黄历了，李省长硬要蛮干，从道理和法理上都说得通，此事已然无可挽回，关键是，咱们这个真正的蜀香王香料厂，能获得多少好处，这才是最实际的。”
宋昆这哪里是在问云锦的蜀香王要不要争取，分明就是在试探薛向对李星雨此举，到底有什么反映。
倘若，孔某人主政德江期间，出现了什么耀眼政绩，那无疑是最好，也是最后的助推器。
戴裕彬真是被江方平这头老狐狸给点醒了，将李星雨的心思道将出来，竟是分毫不差！
细细掰扯孔某人主政期间，能拿得出手的，还是翠屏——玉女景区的成功招商引资。
不待戴裕彬接茬儿，屋里的薛老三先发话了。
而为官之人，仕途争雄，每一步都要尽力争取，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的处境不好，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必定尽百分之百的可能。
孔某人要调去好位置，省里对他有意见，单靠他的关系网，根本不可能达到。
显然，他是好奇怎么这么晚了，戴裕彬还在此处。
门外来人正是时任德江行署办公室主任宋昆，孔凡高的绝对心腹。
他知晓光靠抱怨，呐喊，无济于事，搬了石头终究砸不破天。
“救活了这么多濒临倒闭的企业，李省长的功劳薄上得添上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啊，至于若干年后，谁会记得是咱们首长亲手打造了蜀香王，只会对咱们曾经的李省长歌功颂德！”
这个时候，无疑是省里调动孔凡高的最好时机，而孔某人自己只怕已然嗅着点味儿了。
宋昆进得屋内，瞧见江方平又是一楞，暗道，今夜的事儿，恐怕不好办了。
不成想，薛老三甚是干脆，说道，“是孔专员要传达什么指示吧，这儿没外人，你放心说吧。”
却说，江方平，戴裕彬你一言，我一语，将李星雨心思分析得通透之际，薛老三静静坐在火盆边上，喝茶抽烟，他烟抽得很急，几乎是一根斗一根，闷头不语，怔怔盯着篝火，好似拿飘渺的火光中，又破句的答案一般。
但单单一笔政绩，无论如何还显单薄，若是再有一件，两件，那他孔某人就大有腾挪的余地了。
而孔凡高之所以派宋昆前来，就是料定了薛老三绝对不是肯吃哑巴亏的主儿，以往次经验看，活土匪的桃子是最不好摘的，要摘他的桃子，就得冒着掉手的风险。
戴裕彬起身开门一看，惊得合不拢嘴，“宋秘书长，您怎么来了？”
早些时候，薛老三就听江方平渗透过关于孔凡高的消息。
“试想，有了咱们蜀香王的名气，即便就是只借这一阵风，再烂的厂子，也能苟延残喘个几年，更要命的是，外面人谁都没吃过咱们的蜀香王，由得他胡乱贴牌，届时，假的也成真的了，弄不好真等咱们的蜀香王问世，反倒成了假货。”
所以，孔凡高如今面临的局面，用艰难而言，并不为过。
“这次我奉孔专员之命过来，就是想问问薛书记您，咱们云锦的蜀香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据我们所知，咱们云锦的蜀香王似乎还没开工，这次分担订单，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些，尽量找李省长争取争取！”
秘书任上多年，宋昆反应自是极快，“是裕彬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薛书记呢，在么？”
而平调的选择，也有二者，一是到省政府下属职能部门，或者省直机关担任重量级单位的一把手；二是，调任到清水衙门担任一把手，或者调任副省级单位，任副职，比如调其任省政府办公厅担任副秘书长，虽也是正厅，比之孔某人在德江的行署专员，份量不止降了一个档次。
宋昆微微愕然，心道，活土匪何等样人，再怎么绕圈子，也不过是浪费口水，当下，便道，“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晚上的招待筵结束后，李省长趁热打铁，大包大揽，已经和李大能等客商签订了供销合同，总计五千吨，每吨一万元，总价五百万，李省长旗开得胜，打了个开门红。”
浮沉宦海近三十年，与其说江方平的心胸锻炼得宽广无比，不如说遭遇的窝心事儿多了，锻炼出了抗击打能力。
以孔某人这些年在德江的风评，省里早对他意见多多，要升迁只怕是不能，平调的可能性却是最大。
“看来孔凡高也盯上了蜀香王啊！”
至于，他为何关注薛向的后手，宋昆没说，薛老三却猜到了。
孔凡高虎踞德江已近十载，几次都没冲上地委书记，已经埋下了调离的伏笔。
“是小宋吧，进来进来，天寒地冻的，什么事儿，还劳你大老远的从地委往这儿赶，进来烤烤。”
今次，李省长不信邪，冲活土匪伸了手，孔凡高算准了薛向必有后手，这才遣了宋昆前来相问。
就在江方平劝谏薛老三要认清现实，不用管面子，能多少实惠就弄多少实惠的当口，“咣咣”两声，木屋的大门被敲响了。
与其自怜自艾，不如挨了人家巴掌，再凑到前去吃人家里的筵席，实实在在的好处落进肚里，才是真的。
思及此前在看台上，孔凡高和李星雨顶牛，薛老三心头冷笑。
瞧见戴裕彬，宋昆明显吃了一惊，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表，外面一片漆黑，屋内只余火盆，幽幽明亮，哪里看得清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