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建犴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伤口根本难以自愈,眼看着已是拖不下去了。
那苍老的手像是干枯的树枝一样抓着邵伟毅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你要记住……”
邵伟毅哽咽点头,哑声应着:“您说。”
“军心不齐难以聚力……”邬建犴深知我军弊端,他声调嘶哑说道:“宗延黎用兵之诡不可硬碰,守城不出婺军强攻不上,尚有一线生机。”
“诱敌不可出,我军身处劣势当避战……咳咳!”邬建犴压着唇,手中捂着的帕子上又是一口血,邵伟毅刚要站起来叫人,就被邬建犴抬手拦下了。
邬建犴似还有诸多话语想说,张口却再无多说的力气,他死死抓住邵伟毅道:“东陇不可弃,城破则国亡……”
他怒而睁大眼盯着邵伟毅道:“宁死,不可降!”
邵伟毅跪在邬建犴面前,听着邬建犴此等话语,垂首落泪不住的点头:“学生宁死,不降!”
邬建犴盯着他似是终于满意了,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墨色的锦囊,极其郑重塞入邵伟毅手里道:“本将军送你三计守城,莫要……辜负了……”
邬建犴后边的话语未曾说完,已是力竭昏迷了过去,邵伟毅惊慌失措的唤着:“老师!老师!”
外边大门被推开,军医等呼啦啦的进来了,为其把脉的把脉,扎针的扎针。
“邵将军且先离去吧。”旁边的人劝离了邵伟毅。
邵伟毅魂不守舍的退至门外,看着那被抬着回去了床上的邬建犴,紧紧拽着手中锦囊,郑重其事的将其揣入了衣袖之中。
四月中旬,东陇城上空军旗降半,晋军全军素缟。
宗延黎整军兵临东陇城之时,便得见了那飘逸的白幡,她眸色微深见东陇城城门打开,邵伟毅头戴白布身披麻衣,未佩军甲至城内走出,就这么站在了婺国兵马之前。
“恩师亡故,在下特来请宗延将军借道,容鄙人厚葬恩师!”邵伟毅抬手对着宗延黎屈膝一跪,这一跪未曾折辱他半分为将之威仪,还叫所有人为之震颤。
宗延黎眸色一震,拽着缰绳打马近前,端坐在马背上看着邵伟毅道:“邬太师身亡了?”
她虽知邬建犴受了自己一箭必定不好受,却万没想到这一箭竟能叫他亡命于此,敌军将首亡故她该是为此快活的,可此时此刻看着那身披麻衣跪在阵前的邵伟毅,她这心里却是忍不住一叹。
“全军听令!退!”宗延黎扭头喝道。
“邵伟毅,叩谢君恩!”
“……”
东陇城城楼之上,那握紧腰间刀剑的诸多将军们,手中早已经做好了指示,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放箭掩护。
他们未曾想到,邵伟毅竟敢如此大胆,孤身一人不着军甲不配刀剑就这么走出去了。
所去竟只是为了请敌军让道,这等让人啼笑皆非的要求,既是为敌不杀你已是仁慈,怎会应你所求?
但是更加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在他们眼中无比凶狠可怖的婺军,竟会真的退让,那偌大的军阵分退两边,让出了一条宽阔无比的大路,这一幕实在是让人有着万分冲击力。
“起柩——!”
“恭送大将军!”
那漫天的白纸自城楼上洒下,自东陇城中一支队伍抬棺走出,那高高竖起的白幡如此醒目,黄白纸屑飘扬的满天都是。
这样一支队伍根本不会让任何人去防备,沉重的棺木一步步抬出了东陇城。
宗延黎帐下兵卒侧眸去看宗延黎,见大将军并无丝毫异动之举,故而也慢慢放开了紧握刀剑的手,千军万马静立两侧,好似在为这位老将军开道似的。
在这一刻生死大义变得极其清晰。
也同样在这一刻——
“砰!”那静止的棺木陡然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自内部破开,凌冽的长枪破空而来,锵的一声擦着宗延黎心口处护心镜擦过。
“将军——!”蒙奇等人见此一幕心神俱裂,高飞林作为宗延黎的亲兵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跃身上前为她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