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见那蛛妖脸上滔天恨意,心中一惊,她倒在血泊之中,苦苦挣扎的惨状,也使他暗生恻隐。
他并不喜欢施虐,但是不知为何,方才明明可以将她一剑杀死,却只选择削断她的八条蛛腿,仿佛是故意折磨。
难道是受了和顾龙樱那种奇特性事的影响?
每当顾龙樱在身下婉转承欢时,那操纵他人、居高凌下的快感,有时的确让他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难道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见到那蛛妖被飞剑不断刺伤割破,娇媚的脸上,露出无比凄楚的表情,他心里才会觉得如此快感?!
韩秋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惧意,因为他发觉,不知不觉中,自己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善良,他并不是落霞山下的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那种重情重义、宅心仁厚的侠义之士。
曾经,他以为,如果有机会,他会成为那种人,可惜当机会给到他时,他成为了另一种人。
一种表面柔善,实际内心恶毒的人。
他知道自己向着深渊滑落,不过既不知滑向何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止。不过他既无力阻挡,也无意阻挡,甚至有些享受。
眼前这蛛妖眼里所流露的恨意,就像一根针,在他心上刺了一下,他的背脊冒出一阵寒意。
倒不是说他害怕那蛛妖会以此诅咒,或者死后会阴魂不散地纠缠,而是,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继续折磨这蛛妖。
他想让痛苦继续在这美丽的脸上绽放出光彩,有时候一个美丽女人流露的痛苦,比她流露的笑容更容易让男人着迷。
他当然也看得出,这蛛妖的恨,并不只是针对自己。
对于她而言,死在自己手里,或者死在师姐的手里,恨的都不是杀死她的人。
这种恨,不是那种狭路相斗、一朝一夕的恨,而是那种日积月累、长年累月不断积攒的恨。
这种恨是那种能使人穿过地狱、在绝境之中苟活、度过漫漫长夜的恨。
这种恨使她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中,而在地狱中度过的每一天,都给这种恨加上厚厚的一层!
韩秋的飞剑就停在蛛妖的咽喉前方,只要他心念一动,飞剑就会刺破蛛妖的喉咙,使她立马变成一件死物。
但是韩秋忽然有些能够理解她,在落霞山上遭受无数白眼的经历,让他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
尽管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对此风轻云淡,但今晚他有点疲于自欺欺人了。
“白素雪,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神情倦怠,丝毫没有取胜喜悦,声音低沉而温柔,更不像先前那般少年意气。
那蛛妖哈哈大笑,笑声凄厉而放肆,在夜色中如洪水漫漫散去。
“可笑可笑,你杀都杀了,还问我有没有未了心愿?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难道我告诉你,你就能帮我实现?!”
“若不是伤天害理、为非作歹之事,我可以尽力一试……”
“你是在可怜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何况我白素雪要做的事,岂需借他人之手?!我只恨不能继续折磨他们……”
“他们……你是指那些玉瑶村的村民?”
“不错,不过这些不是村民,而是畜牲!不对,称他们为畜牲,那是对畜牲的不敬!”
“看来你似乎有难言的苦衷,为什么不说来听听,像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实在不是应该做出这样的行径的……”
那蛛妖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清澈的眼里流露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身上散发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他的话像带有魔力似的,忽然间,蛛妖的内心深处像被什么触动,不由平复了几分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
“十多年前,我与秦哥一见倾心,订下白首之约,他散尽家财,为我赎身,我也决心做一名贤良淑德、忠贞不二的妻子……
“……可惜他为什么要带我回这杀千刀的玉瑶村?!不错,这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祖上遗留的几分薄田和几间屋舍,京城米贵难居,只有在这里,我们才有安身之所……”
她一边说着,脸上露出甜蜜而痛苦的表情,仿佛和“秦哥”一同生活那短短几个月,却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幸福之事。
“人家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绿树成荫、溪水清浅,风光如何秀丽,可惜这秦家的人,生来就是坏胚,除了秦哥之外,血液里流淌的尽是害人的计谋和恶毒!
“起初他们见秦哥武艺高强,还装作一副温纯善良的样子,可叹秦哥虽然在绿林中厮混多年,见惯了人心险恶,却怎么也料不到同族之人,竟然比旁人更要心黑、更要冷血无情一万倍!
“那一年,灯笼山里出现巨蟒作乱,吃了不少人,是秦哥挺身而出,带着他们,冒着风险,设下陷阱,杀死巨蟒,不但为他们消灾挡厄,更为了救下他们其中一人,惨遭那巨蟒喷出的毒雾毒瞎了眼睛,一身武功也因此尽废!
“头几天,他们还装作对秦哥感恩戴德,没过几天,见秦哥已毫无威胁,就露出真面目……
“原来他们不知从何得知,秦哥在外闯荡多年,早已投身绿林,成了一名朝廷的通缉犯,而我这位秦嫂却原来也只是一名出身青楼的风尘女子……”
“他们引来官府的捕头,把秦哥打晕,带上刑拘,像狗一样拖走,那些捕头见我长得貌美,就对我……他们走后,我原本也打算离开此地,省得在这里被人指长道短,闲话不断,可惜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能够去得哪里?!
“不过,就算我想走,这帮玉瑶村秦姓的畜牲们,也不可能放我离去了……他们早就垂涎我的美色,那些捕头轮番糟蹋我的时候,他们就在屋外守着,等到捕头走后,他们就冲进屋子……
“后来我才知,就连秦哥被那巨蟒毒雾所伤,其实也是他们的计谋,而那出计的人也正是秦哥从巨蟒口中救回的那人,那人也是他的堂弟……
“他笃定秦哥重义气,不会见死不救,故意以身涉险,引得秦哥中计,可怜我的秦哥,只怕到死也不知他的狼子野心……”
她说到此处,韩秋已经明白其中缘由,不由暗暗长叹,感怀道:“难怪她对这玉瑶村的人如此恨之入骨,这些渣滓确实畜牲不如……”
只听那蛛妖接着说道:
“你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不、不,这才是开始……我既出身青楼,自然不会把清白看得太重,他们日夜拿我取乐,我也只当被狗咬……
“虽然对不住秦哥,但也是无可奈何……他们把我圈养在暗宅之中,把我当作不要钱的贱货,三天两头,就往我身子宣泄那肮脏的欲望……当年玉瑶村的男人,只要能走路的,哪一个没有在我身上躺过,我只当自己是一个茅厕粪坑……
“不错,我是贱,但我只想活下去,可惜,那些男人有了我这具美妙的身子,吃过好的,玩过好玩的,对他们的婆娘就看不上眼了……
“那些婆娘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男人的龌蹉事,于是趁着他们不在,把怨恨全部倾泻在我身上……
“她们撕掉我的头发,划烂我的脸,一刀一刀地割下我身上的皮肉,又趁着玉瑶村大摆宴席之际,煮烂分给村里所有人,等他们吃完,再告诉他们这是我身上的肉……
“然后当着他们男人的面,把我丢到暗无天日的石洞中去……”
韩秋听到此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人性之恶,实在可怕,如此说来,这玉瑶村的人确实死有余辜!
只听那白素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忍不住身子发抖,最后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