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手一家也在新改建的宽敞的正宅大厅里吃着团圆饭,二姐的孩子已经可以喝一些肉粥了,大姐夫虽在安西军中未能回来团圆,却提前派人送回了俸禄和丰富的年礼,大姐的儿子来年也要入学了,二姐夫的生意越来越大。董娘子身体康健,心神俱佳,这个年夜饭,真的有滋有味。
经过五月间的那场变故,被关了半个月才被放回的店掌柜和小二哥,显然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店小二跟掌柜支清了所有工钱,卷着包袱逃出了长安,说是要去外乡投亲。掌柜的也向刘一手表达了想要将店面转手的意思,刘一手与二姐夫商议过后,用原本想在长安郊外置田产的银两将整间店盘下。
自此,秋风渡完整地成为了自家产业。
又经过一番改建,将货运行扩大,酒楼压缩,增加客舍与仓房,成了一处南来北往远途运输的大型货运中转地。
所以,虽然这一年朝堂上风云变幻,于刘一手而言,倒是逆风抓住了机会。
棋院里也发生了变化,自李泌走后,沈少监便辞去了兼任,掌院承旨之位空缺,原本以郑蕴古和王积薪的资历,接任者必在二人之间,但这二人一番谦让推却,禁中于年前下了旨意,新任掌院承旨,赐给了马天元。
于是,从九品到六品,马天元也算升迁迅速的。
刘一手自然替马天元欣喜,只是马天元本人倒是极为低调,连酒席都没有摆,而是自掏银两命棋院公厨在某一天加了酒菜。
新正,宫中除了按例的赏赐之外,又特意颁了一道恩旨,册封张青玄为太子良娣。
算是以此平衡,给了太子一巴掌,又揉了三揉,以此安抚了太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这个旨意,张青玄是在棋院接到的,谢恩之后,看客退去,她手捧圣旨,特意来寻刘一手说话。
“先前你同我说过,要做当下想做的事,我想了又想,这便是吧。”
张青玄的话,让刘一手很是有些意外。
从未来的宰相夫人到眼前的太子良娣,看上去同样尊贵,但却是哪里不对。
“既然,不能做他的枕边人,就做日后让他不得不仰视、不得不服从的人吧。”
张青玄一脸坚决。
刘一手心往下沉,看来,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以自己的一生去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豪赌吗?
这赌注未免太大了。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岂料未两日,还在正月里,宫中又出了大事。
史官笔载“贵妃以妒悍不逊,上怒,命送归兄銛之第。”
刘一手进入翰林院掌院衙署内,看到坐在棋桌前的马天元,有片刻的恍惚,先前李泌为掌院承旨时,这气派雅致的衙署,她一次也没有进来过,曾经对于与李泌为同僚,她是颇为期待的,但是命运就是这般玄妙,如今,她来了,而他却走了。
就像,先前她在山下,仰望他立于山顶的风景,而待她千辛万苦爬至山顶时,他又下山了。
如今,看到马天元坐在那个曾经属于李泌的位置上,的确有些梦幻的感觉。
“贵妃的事,你听说了吗?”马天元眉心习惯性的微蹙,其实自从年底事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单独见过刘一手,一为避嫌,二来,他也不知如何面对。但是此时,这件事,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与她商议。
“不止宫内宫外,连长安城、乃至天下百姓都知道了,我自然也不例外。”刘一手回道。
“你怎么想?”他问。
刘一手笑了:“贵妃骑马出游,是高力士执缰、递鞭。宫中专为贵妃织绣锦衣华服的工匠达七百人,贵妃想吃荔枝,岭南驿马驰送,到达长安时,荔枝的色泽与味道仍新鲜如初。朝野内外争相献宝,若博一笑,便可官升三级。坊间小儿传唱‘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这样的盛宠,突然被赶回娘家,罪名竟然是嫉妒跋扈,别说我不信,天下没人能信。”
“不管信与不信,陛下雷霆震怒,令贵妃归家,朝野震惊,早上高翁遣人传话,圣上要召人侍棋,院里先后派了王积薪与杨季鹰,都是未过十来手,便被轰了回来。不仅棋院,梨园、乐坊、画院、司膳坊皆是如此,圣上,已经两日未进食了。”
刘一手翻了个白眼,心想他吃不吃饭,高不高兴,与我何干?但看马天元的样子,便又接语:“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在这个时候,抚一抚虎须?哄得圣上开心,或者让贵妃与圣上和好如初,以此立功?”
“这是于公。”马天元对刘一手毫无保留:“自你我二人入棋院以来,其实棋院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已所剩无已,这两年,金部拨度年金,棋院为诸院最末等,远不如梨园、乐坊,甚至连画院都不如,再这样下去,怕是明后年,被裁撤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