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年夏末,长安纸价大降,洛阳等地随之。
——《大昌永安二年实录》
东西二市四家店铺,一大早运了数十车纸,来不及卸车,便已开卖。
价格一撸到底,比之前再便宜一半。
也就是说,比别人家大一半的纸,价格只有一半。
这比别人造纸的成本还低。
这已经不是在卖纸,这是倾销。
“给在下来一百斤。”一才子撸起袖子。
“真傻,这纸这么多,何必多买?在下要十斤,对,就是十斤,不多不少称准了。给我挑好的。若有皱褶,在下必来退货。”
“在下要三十斤,这是钱。”
“吾乃崔府高级家丁,我要一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时连车马一起卖。
四地开花,长安纸价大动。
长安市民奔走相告。各府仆役舍去别的事,回府将此事报告给管家,管家再报告给各家老爷。尤其那些也经营纸张的府邸,最是紧张。
日上三竿,百官下朝,从中间的皇城大道出来,仆役们纷纷来报。
百官中有的并不经营纸张,闻之则喜,“快去多买些来。”
有的经营纸张,但是不大,闻之感慨,“时也命也,回去赶紧改行……”
有的经营纸张,还干得很大,闻之惶恐,“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各自想着主意,有的追问,“驸马在哪?袁天青在哪?”有的拉帮结伙找后台,“此事非同小可,快去找晋王,禀告此事。”或者,“快去找齐王,禀告此事……”
有那么两三成的人,竟扭头回了皇城。
至于找袁天青的,终究没瞧见人影,跑到家门口去堵,也堵不到。
袁天青早知出去没好事,拉着李之宜,从侧门出皇城,一溜烟地朝东郊去了。
国丈张若仲没去上朝,有些后知后觉,但才一听到消息便暴跳起来,“什么意思?之前他降价卖纸,老夫念他年轻,没跟他计较,安敢如此欺我?太甚,太甚。半价卖纸,他袁天青有多少纸可卖?来人,给老夫去查。”
已不必细查,仆役说:“老爷,听说从茶山下来的马车,连起来有一里多长。”
张若仲惊问:“拉的都是纸?”
“都是纸,又大又好的白纸,多不胜数。”
张若仲一叹,焦急道,“若如此,长安岂有老夫容身之地?老夫要进宫。”
这还是好的,更乱的府邸都有。
甚至有专门经营纸张的,急得要上吊。
就连宫里,也因为这纸焦头烂额。
张若仲去见皇后,皇后早饭都没吃,已经接见了五家人了,都是说卖纸之事。这不都还没走呢。看到张若仲,皇后无需问,便知道是何事,叹说:“阿父,本宫已知晓您的来意,那孩子对之前的事多有不满,此为发泄之举,大部分利益又被皇室所得,本宫没理由阻挡。不过本宫觉得,无论他存有多少纸,总得有卖完的时候。”
她还以为,袁天青卖的只是存货。
张若仲说:“他卖不完。他拉纸的车,从长安排到茶山,数都数不清。”
“这么多。”皇后说,“那舒贵妃那边怎么盘算的?”
“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咱都活不了了。”
有人评价国丈张若仲,读书聪明,处事却见小利而忘义,鼠目寸光。
此言虽有攻讦之嫌,但算是合适。
“不至于。有损失不止是咱们,舒贵妃那边恐怕也不好受。袁驸马挑了这么个买卖发难,与太子之争无关,两方都有损害。”
“因为齐王也受害,咱就忍了?”
“你不想让他专门对付你的话,就别乱动。先查查舒贵妃怎么处理的。”
舒贵妃那边,为了洗白齐王已是焦头烂额,又摊上这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众人本就聚在一起讨论事,关于卖纸,只是其中一部分。
舒贵妃问:“知道有多少纸吗?”
齐王回道:“母妃,儿臣前日听乐安说起过,说是之前的十倍。”
舒贵妃问:“他今天能增十倍,将来就能再增十倍。以至于遍及整个大昌。十倍之纸好办,只需买下,带到别处卖,总不至于亏本。若是百倍千倍,就麻烦了。必须把他造纸的秘密拿到手,否则不如趁早改行,把这一行全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