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有口难言。
唯有拿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我之前同时磕掉两颗门牙的血腥场面,他微微一顿,又将脑袋转了过去。
兰公子问我,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点头。兰公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黎宵宿在了隔壁的厢房。
他原本是有意跟我们挤一挤的,但是兰公子说得很明确,屋里总共适合睡觉的就两个地方。
黎宵实在想留下也可以,反正屋里这么暖和,他完全可以打地铺。
黎大少爷自然是不情愿打地铺的,于是抗议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打地铺,为什么打地铺的人不能是他?”
他口中的那个他,自然就是我。
原本昏昏欲睡的我突然被指到,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私心里不是很想赞同,但黎宵说的话其实没毛病。
让他一个花了大价钱的客人睡在地上,确实不合适。
而对于我来说,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睡一晚上地铺实在没什么。
我也是近几个月来才睡上这么柔软的床铺的,还不至于到矫情到没有床就睡不着的地步。
真正简陋的露天船板,又脏又硬还泛着潮气,我罩着一身破旧的单衣,眼睛一闭也就睡下了。
可兰公子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因为他是小孩子。”
顿了顿,看向黎宵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真切的疑惑:“还是说,阿宵你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
如果这个话里的小孩子指的是我,那么岂止是一个都要能够概括的。
在这件事上,黎宵简直就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但既然兰公子都这样问了,他就是断断不能承认的。
非要问理由的话,那就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努力挽回自己的形象吧。
不过话说回来,光看脸,黎宵的年纪应该也不比我大少多少。
只是我早年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生得要比同龄人都矮上一头。而偏偏黎宵的个子却窜的很快。
之前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他瘦了很多,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少年又长高了。
再这样下去,黎宵的个子应该很快就要赶上兰公子了。
不,也许以后会长的比兰公子更高也说不定。
——毕竟还在生长期,一切皆有可能嘛。
我亲不自禁地想道,既是当下的真实想法,也是对自己的一番安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到像如今的黎宵那样的高,那样的话,我也能心满意足了。
我一边想,一边向黎宵的脑袋上方投去由衷羡慕的视线。
也许是我的期望过于强烈,对此有所察觉的少年也禁不住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头顶。
甚至还伸手朝着虚空摸了摸。
在确认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之后,又看着我露出了有些着恼的表情。
大概是以为,我又像上次一样,是故意做些有的没的动作来诓骗他的。而他也同样再次地上当受骗了。
可是有兰公子在场,他又不好真的跟我计较什么,免得刚刚否认了欺负小孩子的嫌疑,又当场打脸。
于是,非常熟练地抱臂,哼唧,加上扭头无视一条龙。
我不禁想,我是小孩子没错,但黎宵未必就已经真的长成了大人。
一旁的兰公子但笑不语,接着伸手将一个干净的小布包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一脸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同时以眼神询问。
兰公子说,是牙齿。
我一愣,打开一看却是两颗门牙,小小的,像是两颗白色的石子,非常完整,小铲子般的平直前段后头还拖着尖尖的牙根。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人类的牙齿,洗去血污,擦拭干净之后,它们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从我自己嘴里掉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再次茫然抬头。
兰公子解释说,按习俗小孩子换下的乳牙,如果是上排牙齿就要埋进土里,如果是下排牙齿则应该丢到住家的屋顶上去。这样一来,换牙之后长出的新牙才会整齐好看。
原来如此,所以是让我找个地方把掉下来的牙齿埋了呀。
我赞同地点头,心里同时冒出一个疑问。
万一以后掉了下排的牙齿,这么高的楼,我要怎么把东西丢到屋顶去,难不成要靠飞的吗?
别说我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就算是真的哪天长出了翅膀,也就是个无用的装饰,因为我真的恐高。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得太多的缘故。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怪梦。
梦里,我走在冰天雪地中的长阶之上,一级石梯一级石梯地往上爬。
阶梯陡峭而狭窄,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山风如刀一下下地刮过我的脸颊,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