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球稍微认真地盯住了李明都: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明都坦然地说: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它讲,“你是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很抱歉,我们还没有抓住它。一切还在准备,开始尚未到来。”
李明都也直勾勾地盯着它:
“虽然上次见到只是几天前……但对你,对这里来说,应该过去了非常长的时间,天球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准备吗?”
“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都顿住了。
黑球的回复属实莫名其妙,但类似的回复他已遇到过几回,现在李明都清楚这应该又是他们对于某些事情的观念并不相同,或者黑球想让他说出一些事情来。
“我的意思是时间上的差距。”
他说:
“相对论的时间膨胀效应。这是我少数铭记于心的天地法则。它描述了一个现象,物体在以近光速旅行时,自己的时间相对于外界的时间会变得更慢,就像时间凝固了一样……这造成了叫做双生子佯谬的现象。我从紫星云星簇到这个……昭阳星簇跨越空间的过程中一定度过了漫长的外界时间。”
“原来如此……”黑球默然倾听,“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情。你停在了‘上午’,而我却到了‘晚上’。”
说完,它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了。
李明都不依不饶地跟在黑球身后,大声问道:
“你要去哪里?”
黑球停了一下,它说:
“去能回答你的地方,你还不跟上来吗?”
两个球体前后离开站台,从横桥至于外壳的中轴“大梁”。
大梁看上去与其他的区域完全相似,都是平面,也可以说是有人力不能测量的弧度的曲面。但站在大梁上会感觉外在的茧体变得比别的地方重,行动起来稍有迟钝感。也因此,球体们多是行在大梁两侧。
但这次不同,黑球沿着大梁,李明都也就紧跟着他,在他的身后。若以站台为基准点建立一个球体模型,那两者便是到了天球的正北方,纬度六十度的区域。在这里的时候,已经能清楚地望到一根细线。或者本来这根细线就一直存在,只是被内壳遮挡了而已。
外壳的球面是向内蜷曲的,因此不存在地平线一说,若是没有内壳的遮挡,抬头便能望见世界的另一端。但内壳既然在这里,情况就大不相同。内壳形成的天际线使得大部分视野消失了。
在纬度三十度左右,内壳的遮挡变得微乎其微,或者他们确实已经很靠近了,这根细线变得非常明显,它的底端从外壳发出,而顶部则隐藏在了内壳光辉的背后。
从这里看,它像是一截一截的,每一截都由黑色细线区分。
等到更近,所有黑线消失了,它变成了方形的阴影。一截一截的认识也消失了,它变成了一连串像是行道树列阵一样排队的方柱。前面的柱子矮,后面的柱子高。
从他们的角度看,所有的柱子在一条直线上,后面的柱子相比前面的柱子,高出的分界线便是先前所看到的黑色部分,也是柱体的顶面。
“我们一般把这里叫做素覆盆,它对这个星簇的空间层面进行了距离上的区分。这一根代表了距离天球最近的一层。”
黑球站在最矮的一根立柱,轻巧地跃起,落在了那一小块方形的阴影中。因为它只是乒乓球大小的茧,落在这阴影里也显得合适。
“这里是做什么的?”
因某种不协的震动产生了风声,呼呼的风声传进李明都的耳帘。黑球说:
“还不上来吗?它是我们的望远镜。”
李明都应声而跃。同样小的蓝色的球便入了这盆中,随黑球一起向下沉去。这时,他才发现方柱是中空的,但也不完全空,罕见的、在这光滑的世界里李明都感受到的不是被排斥,而是像摩擦一样使得它们在这里的下沉变得迟钝。
在这里,李明都第二次看到了黑墙。
但那时,他还不晓得,只觉得周围黑漆漆一片,无物可见,便问黑球缘何如此。
黑球只说:
“你且慢慢来看。”
话音未落之际,像是穿云破雾,蓝色虚幻般的等离子光焰熊熊地在周围燃烧。天边缀饰着被烧尽的行星留下的火云。
他左右张望,看到自己和黑球都在一根弦上,但不在弦外,而在弦内。
“错了,这是你的错觉。”
黑球说:
“我们仍在外壳的内部,在素覆盆中以很微弱的距离移动,但我们周围能看到的环境,确实与弦发生了一一映射,景象被闭合时空曲线所衍生的透镜效应折射了。从而见到了远距离的波。”
“那之前的黑暗环境是折射尚未发生的过度吗?”
“你转头一看不就知道了。”
李明都闻言转头,于是整座恢弘的黑墙便在那瞬间映入了不定型的眼帘。他随银色泡沫来时曾远远望过一眼,如今近处但觉结构无边宏大,不见尽头。上面没有任何细节与纹理,所有一切可辨析的轮廓全部在相似的漆黑中消失,于是便像是没有底的深谭,也像是——
“一堵……黑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