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皇后面无表情地回到宫中,太子和十六公主皆跟随其后。
屏退他人之后,皇后才怒不可遏地责骂道:“年宴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争气!”
她先指向太子,问:“之前不是嘱咐过你,多和左家亲近亲近,你倒好,从头到尾都没和左言心说过一句话,对左家其他人也极尽敷衍!
本宫知道,你念旧,但是先前那些人已经不足以继续支持你了,你需要左家,左家也需要你。你现在长大了,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人解读,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可以任性妄为吗?!”
说完,她不等太子回答,就又指向十六公主。
陈月微主动跪下,瑟瑟发抖,月白色的披风铺在地上,像一片小小的花瓣,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也十四五岁了,怎么依旧这么蠢笨,八公主就坐在你旁边,难道还看不出本宫的安排吗?”皇后眼里满是失望。
“我……”陈月微嗫嚅道,“宛姐姐她……”
“陈月微。”
皇后忽然直呼其名,令她头皮发麻,头都不敢抬。
皇后居高临下,似笑非笑,道:“一直装蠢,是真的会把自己蠢死的。”
陈月微抑制住自己的反应,垂下眼睫,挡住了眸中的吃惊和惶恐。
没有人愿意被一直控制,身不由己地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她一直在积累,在等待,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和野心。但皇后还是发现了。
陈月微心中苦涩,其实之前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吧,以皇后的精明,又怎么会识不破她的伪装?
但她依旧装出平日那副怯懦无用的样子,道:“娘娘聪明智慧,机深智远,月微望尘莫及,但我一定努力。”
“你最好真的这么想。”皇后神情平淡,“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你的胆量太小,有什么用?就算你暗中投靠胤王,你觉得他真的就能信你用你?”
太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也缓缓落到她身上。他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只当是母后养着解闷的东西。他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吃里扒外,勾结胤王。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个位置注定是他的!
陈月微再如何,也是他的妹妹,他能给她一生荣华富贵。为何她要背叛他,放着一片坦途的未来不要,去冒着巨大风险,与胤王同流合污?难道胤王能给的,他就给不了吗?太子想不明白。
陈月微跪在地上,缓缓收紧手掌,指甲渐渐刺痛掌心。
她心知肚明,就算胤王真的有意用她,他们二人也是无法互相信任的关系。她这个废物公主,不过是个幌子,胤王绝不可能真的把希望押在她身上。
但她没得选,她只能赌他赢。
她掉下泪来,哭泣着说道:“娘娘,我听不懂您的意思,您怀疑我投靠胤王?怎么可能呢,太子哥哥就在这里,我就算再傻再笨,也不会舍近求远,图谋那种东西。”
“你不是傻,你是自作聪明。”皇后盖棺定论般淡淡说道。
这些年,她看过太多聪明的女人和男人,可那些人都死了,仅仅依靠那点小聪明,是没用的。
能在宫里活下来,还过得不错的,没有一个简单的。陈月微那点小心思,她洞若观火,只是懒得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而已。
她若是安心当个笼中雀,乖乖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乖,皇后有千万种办法,能治了她。
今日就言尽于此,话说多说少,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看她自己怎么想。
“你下去吧,最近就老实呆着,别出来烦我。”
“是。”陈月微擦擦眼泪,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皇后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太子,道:“一开始和你说的话,你想明白了?”
太子点头,又摇头。
他仰起头,并不打算退让:“母后的意思,儿臣自然是明白的。但左家是臣,我是君,为何要我去附和他们,不应该是他们自觉点,主动聚拢于我四周吗?”
“你!”皇后指着他,气极了,却依旧十分冷静,叹着气扶着座椅坐下,“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也和陈月微一样,开始自作聪明了!”
太子握紧拳头:“她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皇后不想解释这个,转而说道:“你父皇,十二岁被立为太子,二十五岁登基,如今四十五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可能过个几年,便要退下。先帝劳累过度,身体不好,在位仅十三年,你父皇,大约是二十五到三十年。
可你知道京中这些世家,绵延了多久么?即使是你看不上的左家,也已经历三姓更迭,从青国左氏,到昭国左氏,再到如今卫国左氏,这才叫世家!”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江山。
这也是先帝和当今圣上不惜代价,削弱世家的原因。可代代打压,不过是压下旧的世家,推出新的世家罢了,痼疾难愈啊。
太子企图争辩:“儿臣知道,世家势力庞大,十分重要,但……”
“你这么说,就还是不明白。况且重要不重要,从来不是放在嘴上说说,而是要放在心里时刻警惕的。”
皇后失望地看着他,但心里并不意外。
这个儿子打小就自矜自傲,以储君自居,谁都看不起。
唉,太子一直嫌她管教严苛,可这样的储君,怎么坐稳江山呐。
皇后觉得自己头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