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后简单清理了一下,便各自回屋休息。熄灯后,境初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划过的一条条车灯的倒影。大脑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过了好久还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正心烦意乱,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透出昏暗的光。
“你还没睡着,对吧?”她试探地问。唉,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温柔地同他说话了。
他还未答话,又听她说:“要是不困,不如来我屋里坐坐?”
声音不大,但他确定自己听清楚了。立刻全身绷紧。“干、干什么?”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真想扇自己两个嘴巴。这还像个男人说的话吗?于是从床上起来,尽量以一种大大咧咧、泰然自若的姿态朝她走过去。她已换上了件粉色的睡衣——对啦,他想,不要老是刺眼的红色红色,柔和一些不好吗?
卧房里亮着盏壁灯,勉强能看清里面的事物。他进去后,她便把卧房的门也关上了。不是吧,这么快?他的心突突地跳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转念一想,像自己这样聪明又帅气的万人迷,她有这样的表现也不算不合理。
“坐,”她说。
坐?他愣了一下。哦,人家毕竟是女生,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于是就坐了下来,琢磨着接下来,是不是得先谈点儿人生……
她呆呆地望着他。“你坐床上干嘛?”
“那坐哪里?”
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那两个打坐用的垫子正摆在前方靠墙的地上。
“你不是说,想学修行吗?”她不无兴奋地说,“我今晚就教你打坐。盘腿会吗?”
她说着,率先走到一个垫子上,坐下。
“盘腿呢,其实并不像一般人想象得那么简单。像我这样……哎,怎么你不高兴吗?”
他咧了下嘴,“没不高兴,你接着讲。”
“像我这样,两只脚的脚心都朝上,叫双盘。不过你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多半腿会疼。可以先从单盘开始,也就是一只腿在另一只的上面。实在不行,就像普通人那样散盘也可以。”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只垫子上坐下。两脚随意地放在腿下,做散盘状。跟着她又告诉了他双手的摆放,纠正了他的坐姿,让他双目微闭,舌顶上颚。告诉他如何调整呼吸。
“在修行初期会有很多杂念,这都是正常的。只要一个个看着它来,再看着它走就行了。你越是着急赶它走,反而被它控制了。
“有时眼前会出现一些杂乱无章的小光点,闪两下又消失了。随它去,尽量不要‘着相’。开始吧。”
他于是就照着她说的,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听她问:“怎么样,看到什么没有?”
“没有散乱的光点,”他闭着眼睛说。
“别急,慢慢来,”她安慰道。
“只是每次意守丹田时,就会看到一个较大的光源。光线挺柔和的,象牙色为主,多少带点杂色,在缓慢旋转。”
他说完后,半天没听到回音,就睁开眼。只见她正嘟着嘴望着他,眼中尽是疑惑。
“怎么了?”
“做人要老实,”她语气不善地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想了想,笑了,问她:“莫非,因为我有四个魂,已经跳过修行的初级阶段了?”
“不要骄傲!”她瞪了他一眼,有些气急败坏。“修行的路是很漫长的,切忌狂妄自大。继续吧继续吧。”
他忍住笑,开始入定。这次却没有再看到那个光源,因为面前的世界不是黑暗而是明亮的。
他此刻正站在阳光下的一片草坡上。不光他一个,身边站着她,还有几个小娃娃在一旁跑来跑去。他们在干什么呢?他咧嘴笑了……
感觉腰间一痛,他睁开眼。
“你着念了,”她说。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我居然看到同你在山坡上吹泡泡。泡泡一个接一个地飞着,有大有小,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他没有提那几个小孩,他怕她不好意思。
结果她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有些惊疑不定地望望他,又别过脸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问。
她站起身来。“没事。你继续练,我去外面喝口水。”
他坐在原地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这番话如何会引起她的这种反应。也许真的是突然间身体不适吧?
于是就再一次入定。这回没过多久,就像掉进了一个深洞,感官与外界仿佛失去了联系。他甚至不能确定如果此刻开口求救,是否还能发得出声音。
不过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如果自己有什么异样,以她的经验应当能察觉。于是便放心地让自己“沉”了下去……
“真的没救了吗?”境初问。
准确地说,是境初目前所在的这个身体在问。这个身体此刻正站在一间古香古色、简洁但又不失舒适的屋子里。四周点着好多盏水晶灯。屋外也是黑夜,但是比空处天的夜要清凉、宁静。
面前的老和尚刚从里间屋走出。虽是一身僧袍,却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寺庙里那些形如枯木、心如死灰的出家人。老和尚无论相貌气质,在境初见过的人中都是顶尖的。境初禁不住想,等自己这么老的时候若是能有此人一半帅,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此刻老和尚的面上尽是忧虑和惋惜,冲境初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了,五个魂一个也保不下来。他刚才和我说,他已经活得够久的了。别人没见过的他也都见过、经历过了,所以他可以欣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