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看了看,有些嘲讽地说:“这个应该才是真的镇坤轮,也就是九叔要掌的舵。外面那个是骗大众钱用的。”
“啊?你确定?”她瞪大了眼睛。
他没再说话,示意她回到正中央的琉璃球处,自己伸手再次握住球。不一会儿,屋子又变回之前的空屋,九叔老婆的尸体也看不见了。
二人出了神殿,陌岩叫了几个人到近前,一同上楼把尸体搬出来。先放在楼下大殿里念了往生咒,并吩咐了之后的安葬事宜。
魅羽独自在山崖边找了一处坐下,心里暗暗对九叔说:“对不住了九叔。他日若是重逢,再领你去看太太的坟墓吧。”
眼睛望着山下深浅不一的绿色和稀稀落落的房屋,心里想到回归日,又想到了这之后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一个日子。
过了很久,察觉到陌岩也坐到她身边。
“你还有两个月就三十岁生日了,是吧?”她幽幽地问。
他含糊地答了一声。
“从今天起,”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到那一天为止,我会寸步不离跟在你身边。”
他转过头来,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你还在惦记那件事呢?当时你问我算过命没有,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一个骗人的江湖术士,你还当真了?”
不是她当真了,而是她不敢当假。虽然她太希望那是骗人的了!
那还是一年多前,在紫午甸洲的倚妹河上,他说小时候曾算过命,人家说他活不过三十岁。之后这件事就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在她心头盘旋。
“六道众生的未来到底是不是早已注定、并能预测的?”她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那所有的选择和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他不无严肃地说,“具体说来,未来是否是注定的、不由人的意愿改变,这和是否能预测、也就是提前知道事态的发展,并不见得是同一个答案。”
她被绕糊涂了。“怎么个不同法?”
“倘若时间是单向的、不可逆转,同时我们生存的世界只有一个,那这两个问题就是同一个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顿了顿,好像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呃,你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的,如果把世界不断细分,最后那个最小的东西,也许便是曜武智菩萨所在的那个异世。同理,我们的世界在他那里,也可能有无数个。问题是,这无数个世界里的无数个你我,所经历的事情也都是一样的吗?”
她撇了撇嘴。“你是说,有可能在某个别的什么地方,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指挥你,而不是你在指挥我?这个假想我喜欢。”
他白了她一眼。“如果我说的情况成立,那么有可能未来就是能预测的,但却不是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因为你预测的只能是这万千世界中的一个世界的一种可能性。”
她皱着眉,感觉头都要炸开了,开始后悔讨论这个问题了。
“如果时间同时又是可逆的,那你即使回到过去,这个过去可能和你曾经经历过的并不一样。再活到现在又和此刻不一样。”
魅羽的脸色已经和背后的神殿墙壁一样白了,可他倒似来了兴趣。
“时间可逆还能产生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你的前生后世可能跟你的今生处在同一个年代,共同存在。比如……”
他望着她,眨眨眼说:“可能你就是我的转世呢。”
“啊——”她大叫,“快打住吧!”
现在她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闹了半天她在和自己谈恋爱,还能再恶心些吗?
当晚,众人在山脚下的帐篷里歇息。第二日上午,果然见修罗基地派来的船,将九叔送了过来。
九叔一改往日油腻邋遢的装束,看着神清气爽、意气风发。魅羽想到他那唯一一个太太,此刻已被埋在他化天基地旁边的墓地里,这厄运多半还是因她和陌岩而起。心下歉然,不太敢正视他。
午饭后三人带上一整天的食物,一同登山去神殿。掌舵是从当晚午夜起,直到第二日午夜结束。临行前陌岩嘱咐了山下的兵士:今夜太阳落山后,明天一整日都不会升起。需备好火把和障碍物,应付有可能慌乱之下涌上山的民众。
上到神殿二楼,九叔启动琉璃球后,魅羽和陌岩又来到昨日那间屋子里。两个男人走到前方去看镇坤轮,魅羽独自将食物在桌上放好,找了把舒适的椅子坐了下来。
此刻九叔站在离悬浮着的镇坤轮大概两丈远的地方,两只手掌向前伸出。片刻后镇坤轮便缓缓降落到离地五尺高的位置。九叔走过去,像握住船舵一样握住这个轮子。
过了一会儿魅羽听他说:“不对,这里最近有人来过。”
魅羽身子一僵。难道他发现了?站起身也走上前去。“能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镇坤轮被人动过,应该是……去年年初的时候。”
收回手臂,他转身冲二人说:“这个镇坤轮虽然主要是给前庭地在回归日掌舵用的,但由于前庭地和七个天界外加修罗道有紧密的接口,如果对镇坤轮进行撞击,便能导致整个六道的轻微震动。去年年初前后,六道有震动过吗?”
魅羽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不就是去年元宵节,她作为香客回龙螈寺那次吗?当时她给飞卯——也就是涅道——带了一些点心去,并在它的小屋前流了眼泪。据说是她的这个行为导致了涅道法身的重生,从而使六道产生轻微震动,并顺带着把被殁天枢拘了十几年的火玉道人的魂魄给放出来了……
如今看来,这次震动并非她引起的,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一把抓住陌岩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旁的桌边坐下。“你还记得上午我们讨论过的,命运能否被预测的问题吗?”
他不解地望着她。“这和镇坤轮被动过有何关系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不能预测,试问你和六大寺的其他人,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劲儿赢得殿试,从而得以查看云冉峰的秘示?”
“我,”他有些难为情起来,“既然大家都争着去看……”
“你还记得那第一句话吗?七十七日龙魂破法王重生。从我们看到秘示的那日起,过七十七日刚好就是元宵节我回寺那日。这说明什么?”
他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说明写秘示的人,就是随后震动镇坤轮的人,同时也是策划将涅道释放的人。”
她点了点头。“我记得灵宝对我说,是元始天尊撰写的这三句秘示。灵宝主动要求自己代劳,写到云冉峰的山顶洞里。据他说,他只改篡改了第二句殁天枢的地点。那这第一句,或许也被他修改了,是他对我说了谎,又或者……”
魅羽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第二个可能性。“原本就是元始天尊的主意。”
事实上魅羽还有一点没说出来的。如果命运不能被预测,而陌岩又真的在三十岁前遭遇不测,那这很可能是有些人在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策划的阴谋了。
但由于他对那个预言嗤之以鼻,她也就不想再提了。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两个月她一定要……
“九天王,你没事吧?”陌岩一边叫,一边跃起快步冲上前方。
魅羽扭头看,发现九叔已倒在地上。她急忙赶过去,见他脸色铁青,冷汗直流,双手手掌乌黑,已经说不出话来。
“镇坤轮上被人涂了毒,”陌岩说着,架起九叔把他扶到一边,二人并排在地上盘腿坐好。“我先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办法把毒从镇坤轮上擦掉,或者暂时盖住。”
魅羽一边在屋里四处翻着,一边想,这个对手可真够狡猾的。九叔要是看到太太惨死,已经不会再有足够的冷静去掌舵了。但那人知道还有个陌岩,也许能临时担起掌舵的重任,所以这个毒其实是下给陌岩的,还好他没中毒……
耳中却听陌岩对她说:“此毒非同一般,从现在起我六个时辰都不能离开他。掌舵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