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羽贪婪地望了一眼石面,又把功法使了一次。这次将阴阳鱼向下方推,把底部也削平后,停也没停,伸手指向自己头顶,石块便飞到她头顶的半空中。她把手冲着半空中划了几个小圈,将石块侧面也修齐整,才让之缓缓降落到陌岩的身前。
收功,小碎步跑到他身侧,扶着他坐下。“你试试怎么样,坐着可还舒服?”
陌岩把屁股在石面上来回蹭了蹭,说:“你把表面搞这么滑,我又浑身是汗。待会儿一不留神呲溜跌到地下去,你就高兴了?”
魅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跑到鬼众面前喊道:“八十个,自愿报名。”
鬼众们摸了摸脖子,似乎在想象着圆刀切向自己颈部的场面。然后哄地四散而逃,连辟阎君和他的手下们也不见影儿了。
四周总算安静下来。三人找了处避风的山谷,生了堆火,稍做喘息。
陌岩在暗处打坐。魅羽坐在火前,能感到胸前的那块帕子还是湿的。她暼了一眼在一旁喝水的鹤琅,问:“大师兄,你估摸着飞卯目前在哪儿?”
“什么?”他像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我是说,涅道啊。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上次我和师父去梅魍谷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半魂。那人的魂魄曾经到此处神游,结果就被殁天枢给扣下了,一连扣了好多年。还是涅道回复法身那次引起的震动才让他得以逃脱的。”
“哦?”鹤琅说,“殁天枢还有这种法力?”
“是啊,只是不知道要距离多近才会被拘了魂。估计在殁天枢附近死去的生灵,灵魂都立刻被吸走了,想投胎也不行吧?……哎,你说这个殁天枢和粉魄魄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魅羽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同时也挪去一边黑暗的地方,开始打坐起来。她需要短暂的休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休息同样是战斗的一部分。
入定了一会儿,她便试着产生了个无识圈。将无识圈在周身扩大后,没有觉察到任何人的存在。既没有陌岩,也没有鹤琅,连一团模糊的身影也找不到。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她便收了无识圈,起身督促二人继续赶路了。
当晚三人在山地中跋涉。陌岩休息后比之前看着好些了,至少可以不用人扶,自己走路。
这一行当中要翻过两个山头,无路可绕。从第二个陡峭的山坡下来时,天色已微微泛红亮。三人的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大片沼泽地。高低不一的沼泽植物穿插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间,有些地方还咕噜噜冒着泡泡。
魅羽长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躲不过!
“这叫留客沼泽,”她沮丧地说,“普通的沼泽,行人最多被泥潭流沙给吞没。住在留客沼泽里的,都是溺死鬼。会时不时从水洼中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你的脚踝,把你拽下去陪他。以咱们的修为,自然不会真的被拉下去。但要是这一路走过去,得大半天的功夫了。”
“真的吗?”鹤琅神情严肃地说,“我先来试试。”
他迈步踏进了沼泽,专门找看着比较硬实、有灌木生长的地方下脚。果然没走几步,水中便有一只惨白浮肿的胳膊伸出来,手指甲里都是乌黑的淤泥,死死抓住鹤琅的脚踝,使劲儿往水里拖。
鹤琅弯腰、伸指,嗤嗤声响,把手臂打回水里。但没走几步又是一个、又走又有。最后他绝望地长啸一声,一个倒空翻回到了魅羽面前。
“这可怎么办?”他长叹一口气。
“要不然,”陌岩说,“我念个驱鬼咒吧?”
“不行不行!”他的提议立刻被魅羽否决了。“念那个很耗内力的,万一导致毒素提前攻心就不好了。别担心,交给我。”
刚才鹤琅去探路的时候,魅羽已经扭头看了看他们刚刚翻过的山头。此刻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把自己背上的包袱取下,交给陌岩拿着。想了想,又把他送自己的那串佛珠从手腕上摘下,戴到他手上。接着转身朝着山上跑去,不多时又回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冲着山下的沼泽地跑。越跑越快,等速度足够高的时候,改为跳跃。
一跃,下了四丈。红色长裙在风中鼓成一朵喇叭花。
又一跃,六丈。她的脚尖在一块凸出的大青石上用力一点,身子便向着前方的半空极速弹了出去。跟着一边冲沼泽地中心俯身下落,一边运气于双掌,使了一招木灵掌的“木撞山河”。
轰——
这一掌几乎打到了沼泽地的底部,现出了满目疮痍的湖床。整片大地都跟着震了一下,接着从魅羽的周围泛起一圈圈泥浪,粗暴地扩散开来。把一个个常年不见天日的浮尸都给震出了水面,披头散发、挣扎嚎叫着四散而逃。
那副景象可真的是,有诗为证——
“千年鬼沼千浪涌,搅浑天地。万代赤缟万骨飞,只为红颜。”
这一掌击下,魅羽自己也是五脏欲裂、头晕目眩,在泥潭里翻了好几个跟头。等她终于站定,胡乱抹去贴在脸上的淤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已经不比那些狼狈的浮尸好看多少了。
她开心地笑了,冲站在岸边目瞪口呆的二人挥了挥胳膊。“愣着干啥?快走啊!得抓紧时间了。”
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去方云层找到解药,还不知道那个狼头花好不好找呢。
过了沼泽地,终于有一段正常的原野平路给他们走了。三人加快了步伐。快到正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前方的大地被齐齐斩断,成了一个巨大的断崖。
站在断崖处,目力所及都看不到前方是否有另一边存在,三人便如站在世界尽头一般。下方深不见底,是一片片云彩在半空飘着。
看了好一会儿,魅羽意识到这些平行的云彩中间有些悬空的夹层。这些夹层应该都是石土做的,上面有草有树甚至有池塘,厚度估摸着在一两丈左右。有的极其宽敞平大,可以在上面跑马。还有的是细长条,也有只比一间屋子的占地大不了多少的。
这一片片石土层碎片也不知道为何能漂浮在半空,和白云层层交叠。大部分石土层都不是静止的,在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但层与层之间相对的距离却比较稳定,大约相距四五丈吧。最上面的一片比三人所站的地面也低不了多少。
“怪不得叫方云层,”鹤琅说,“只是不知道狼头花在哪一层上。”
魅羽说:“我也不知这狼头花长什么样儿,估计像个狼头吧?叶子上有毒刺。”
“找狼头花是次要的,”陌岩冲二人说,“我关心的是殁天枢在哪里。本以为会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这么一来的话……”
大错特错,魅羽心道,她才不关心什么狗屁殁天枢呢。他要是出了意外,整个世界都毁灭了才好。
“多说无益,”鹤琅冲她道,“咱们就分头下去找吧。”
魅羽点点头,二人移步向着崖边走去。
“老七,”她听陌岩在身后叫她。
“什么事?”她转身,又走了回去。
待走到他面前,他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泥。
“狼头也没你的头脏。”
她笑了。然而与此同时,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自己这一去,便再也不能回来见他了。但是她若回不来,他不也完了吗?
她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想到这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接着纵身一跃,便站到了那第一片方云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