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希乾自己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想起刚才那个漫长的“正在通话中”,万一自己现在打过去,还是听到这样的忙音怎么办?
或者对方会直接拒绝、挂断,说自己说好了三天就不要提前来打扰她?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他现在大脑有些混沌,沈玉的话还残存在耳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怎么样才是最优解。
章希乾陷入一种茫然的苦恼,明明急着要出门来找人的是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人也是他。
他根本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方式才能赢得最好的答案,或者说他自己都知道,可能他无法接受另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拒绝”的回答。
章希乾散漫地回想,好像这是从自己记事以来,如此漫长的一次纠结。
关键是,还是在感情问题上。
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前当纨绔的代价?
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好的回答。
正在犹豫不决间,章希乾漫无目的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对方的窗户,那应该是赵媛的卧室,还亮着灯,是令人感到安心的暖橘色。
他曾经进过一次对方的家,是很大众的很朴素的两居室,不过收拾得很整洁,也很有生活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章希乾在想,好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仔细想想,自己的不少朋友都算得上是酒肉朋友,一般都是一起出来泡吧聚会,门当户对的也有,不过也就一两个发小,比如梁屿川。
可现在梁屿川都已经结婚了,自己能聊得上天的已经少之又少,他不难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家族败落,沦落到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现在那些对自己十分热络的人……估计都会避着自己走吧。
不过这样的出身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他也并没有傻到什么都不知道,明白自己现在还有这种苦恼的权利,正是因为自己拥有得太多。
因为章希乾以前是一个不喜欢做减法的人。
任何事对他来说,只是喜欢或不喜欢,想要或不想要,却不是有或者没有。
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好像基本都默认了“有”。
他望着那一盏灯,不知道过了多久。
明明知道沈玉跟自己说过的要早一点回去,可现在却不知道如何迈开第一步。
明明只是想见对方一面,看一看对方的脸,却因为一个电话,连她的声音都不敢听到。
真是可笑。
章希乾痛恨自己的犹豫不决,却又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或者说某种捷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毕竟在其他人的人生中,绝大部分的一切,都没有“捷径”可走。
章希乾在高中的时候就桀骜不驯,那时候跟学校老师关系算不上好,大学就直接出了国;后来拿到第一个学位准备想回来,又因为跟当时的某个女助教关系走得近,反正那时候自己还不需要管公司的事,干脆顺水推舟又读了第二个学位,只不过是方便自己跟对方多待几天。
后来回了国也一切散漫,毕竟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实在是一件过于自由的事。
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所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普通人中想都不敢想的捷径。
他已经比绝大部分人幸运太多了。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车窗好像被敲响了。
指节扣在车窗上的声音很清脆,伴随着自己熟悉的女声:“章希乾?”
他浑身一怔,都忘了自己现在什么模样,脸上是什么表情。
赵媛站在自己车外,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吃惊:“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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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在跟段清寒沟通完夏眠的事以后,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毕竟她自己知道,比起敬业精神,那自己认识的同事里面,恐怕没有哪一个是能比得过夏眠的。
她曾经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跟她一样,更努力一点,更认真一点,但毕竟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好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会有一些比自己更伟大的人。
赵媛当时想,那自己就做一个更普通的人就好了。
夏眠这种以后一看就是要当科主任的,当时她还跟对方开过玩笑,说“小夏多努力,以后当了院长,记得养老金给我多加一点”。
没想到这连住院总的时期都没过,居然就摊上了这种事。
赵媛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好人没好报,如果夏眠不那么有耐心,说不定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
她一边想又一边觉得担心,虽然知道对方心里一定会有主意,段清寒给的办法不是不好,只是不会是夏眠想要的。
她本来就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觉得只要守住本心,便不会有愧。
不过作为对方的朋友却还是放不下心。
虽然她自己都在劝说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刷了很多网上的各种消息。
唯一一个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之前的正向评论多了许多。
不过所谓的“多”,跟如雪花般纷至沓来的恶评相比,却还是杯水车薪。
等到自己手表提示入睡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才叹一口气,勉强从嘈杂吵嚷的网络键盘声里抬起头来,只能等明天再看了。
因为睡得晚,赵媛本想草草洗个澡就躺在床上,不过一看时间都过得太久,困意也没那么明显,干脆又敷了一张面膜,好歹对于今天的晚睡补救补救。
敷面膜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顺带又收拾了一遍屋子,把之前的垃圾都收进袋子里,本本想先放在门口,不过想起自己之前还有快递要拿,最后还是干脆下了楼。
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楼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