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把平地上行走的斑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急忙扑向两侧躲避。
“盐晶疯子!你踏马又在干什么!”差点被岩虫碾过去的斑人矿工们齐声骂道。
“大哥威武啊!”不论是坐在岩虫上,或是在路边张望的小孩,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不知天高地厚地叫起来。
阿七死死抱紧岩虫脊背上的褶皱,耳边只有岩虫口中传出的嘶吼以及呼啸的风声。
阿七疾呼道:“大——哥——!这在干嘛!”
大哥把瘦小的阿七揽在怀里:“阿七,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大哥?”
“在矿坑干久了的叔叔阿姨,似乎都不想去看看地上的太阳——不,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认为有太阳。
“老人们其实见过太阳,但为什么他们不愿再出去看一看呢?因为不敢,他们的心比他们的脸还要多皱纹。”
阿七坐在岩虫宽大的背上,环首四顾,他看见道路两边的孩子憧憬地望着驶过的岩虫,他们的目光就似岩壁上镶嵌着的千百块萤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站在两侧的成年斑人们,注视暴动岩虫的眼神黯淡无神,像是死人。
大哥突然拎起阿七,像球一样把他丢到另一只岩虫脊背上。
“你们现在或许不能理解我,但变色的红莲毯会证明一切!”
“我也许很快就会没命,就像跳上岸的岩浆那样。”
“但今天,我一定要突破这片岩穴和石壁!见到真正的太阳!!”
最后一句话,大哥喊得撕心裂肺,整片大岩壁和矿坑的斑人都听见他的声音。
所有斑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
身上驮着阿七和其他斑人少年孩童的岩虫突然一抽搐,翻身倒在地上。
只有大哥的岩虫仍然在向前冲。
阿七急忙大喊:“大哥!你去哪!”
大哥头也不回,把岩虫背上剩下的小孩都扔回到路边:“小七,你们不能再跟着我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矿洞守卫早已察觉矿洞里的动静,他们手持长刀和钢鞭在石门垇等待。
石门垇,是矿坑离地上最近的地方。
岩虫冲刺的声音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阿七在离石门垇不足百步的地方挣扎着爬起来。
从石门垇方向,传来砍杀声,和岩虫的哀嚎,守卫的怒骂,钢鞭破空声。
小哥也赶过来了。他疯狂喘着粗气,却来不及休息就两手按住阿七肩膀:“老七!怎么回事!大哥呢!”一连甩出几个问题。
阿七愣神地指了指石门垇。
整座大岩壁的少年孩童,甚至一部分放工的成年斑人都陆陆续续赶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沉默着,望向石门垇方向。
那里出现了几个狰狞的黑影——矿洞守卫。
他们提着一个破破烂烂且软绵绵的斑人,像扔烂抹布一样摔到地上。
“叛逃者,杀无赦!”
守卫举起长刀,在萤石照耀下仿佛一道扭曲的鬼影。
大哥已是奄奄一息。
但阿七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无穷的光,比岩浆更炽热,比岩石更耀眼!
在长刀落下前,他耗尽最后一口气,爆发出骄傲不屈的呐喊:
“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太阳了嘞!你们看到了嘛!”
“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太阳了嘞!!”
“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
“石门坳再走……”
一声激扬的呼吼,在矿洞内回荡了二十八次庆典,也就是十四年。
阿七已经二十八岁,步入中壮年。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只有老人死去,大人才能老去;大人老去了,孩子才能成为新的大人。
曾经的孩童,而今的成人,都是跟着大哥长大的。
老一辈仍然习惯称他阿七,但同龄的成年斑人因他的仁与武,尊他为虎王。
起义的那一夜,困于地穴五十年的斑人族群挥起十字镐、金刚钻,杀了矿洞的监工,守卫,和矿主。
起义以巫神为名义。巫神言:万灵平等。
一千人的队伍,青中壮年在前头成锥形,一路砍杀,将妇孺护在中央。
他们走出石门坳四百步,四周仍然漆黑一片,天上仍看不见太阳。
八百步,甬道没有一丝光亮。队伍不得不停下来。有个孕妇要分娩了,他们将全部萤石聚到队伍中央,将妇胎中鼓动的新生命接到新世界。
一千六百步,他们才刚刚走出矿洞,地平线尽头的那轮旭日将斑人吓了一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炽热,如此庞大的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