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学习进度相当快——但却并不是和李离生一样,全靠泼洒天赋而来的那种颖悟。
他的聪明体现在另一方面。
例如,楚今歌以同样的方式传授给他们二人某种经过她个人改良过的术诀,一千二百年前的李离生会举一反三,第二天带着许多种相似但却用法不尽相同的新术法来找她交作业;而步鸿行则会十分流畅的将之加入到自己惯常使用的一整套连招中,以期使之发挥出更强大的功用。
简言之,他们俩一个是理论派,一个是实践派。
她喜欢教这种小孩。毕竟,在事半功倍、身心愉悦的同时,他们偶尔爆发出的小小灵感也能为她提供某些新思路。
不多,但聊胜于无。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嘛。
在教学间隙,她偶尔也会和步鸿行聊上几句。
作为一只已经流浪了七八年的聪明猫猫,他显然比楚今歌遇到过的任何一只小动物都更清楚该做些什么才会让自己看起来讨人喜欢。
他乖巧,懂事,将自己伪装的温顺又柔弱,擅长捕捉投喂人的一切情绪变化,会在人类心情愉快时恰到好处的蹭蹭她的小腿,也会在人类没什么兴致时安静的躲在角落里舔毛。
但这份异乎寻常的人际交往能力却显然与他的实际年龄十分不相称。
闲谈时他也随口提起过一些自己的过往,关于曾经西邺洲鼎鼎大名的商贾步氏,关于他父母在式微时惹过的什么仇家,也关于某日他偷偷逃了夫子的课业,翻墙溜出家门去城南看游艺人吹笛,回家时却已满目疮痍,父母不知去向,还剩半口气的几位家眷挣扎着将全数修为尽灌给了他。
说起这些时,他照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皮带笑,声线轻快甚至于有些轻佻。
“我祖父死前还一遍又一遍的叫我去报仇。”他耸了耸肩,撩起眼皮,无所谓道:“但我不想。他们前些年犯下的孽障又返回到他们自己身上,人人都说活该——我也觉得。”
楚今歌看着他毫不躲闪的眼睛,只觉得新奇。
不知道这套说辞他说给过多少人听,整套语句说来字字熟练真切,实在教人很难不信。但可惜他毕竟才十九岁,在说起活该两字时笑容不减,但眼里还是有半丝掩不住的冷意。
怪不得擅长讨好人类,原来不是生来就流浪的猫猫啊。
……李离生才是。
真正的流浪猫刚被捡回家时只会茫然的看向周围从未见过的家具,进退失据,仓皇失措,连滚带爬的躲进沙发底,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是自己——有那么多漂亮又洋气的小猫想跟你回家,你为什么挑中了哪里都不够出众的我?
是真的吗?你要养我吗?五花八门的罐头、柔软宽敞的小窝,还有你落在我头上那只温暖干燥的手——
它们都是真的吗?
过完今天,做完这场突然降临的美梦,这些还会属于我吗?
步鸿行没有这些疑问。
他不渴望抚摸,不渴望温暖,更不渴望真的得到谁的爱。他的温顺只是逢场作戏,笑意从不达眼底。
楚今歌向来没有捡猫的习惯。
但看着这只本来差点被城市动物管理委员会一网兜抓走送去安乐死、但却碰巧被她救下来的漂亮小黑猫,她还是出于朴素的同情心,选择开一只罐头,并且往小猫的方向推了推。
没关系,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她平淡的说:现在起,你得到了半步老祖的一个承诺。在不影响我个人计划的前提下,我可以在某个你需要的时刻,帮你一个能力范围内的忙。
流浪猫看着罐头,又看了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只生物都更强大的、几乎超出他想象范围的人类,反而茫然又不知所措的僵住了。
它不敢真的去舔一舔这只散发着诱人异香的罐头,只是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再次打量一遍面前的人类,然后轻声问——
“可是,我能为它付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