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似是嘲讽。
良久，颓然道：“我其实没什么好恨的，都是我自己的错。”
“你该恨他们，凭什么不恨？”
小叶子面无表情。
她平日里是很温柔的，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无奈和无心之失，更愿意想着如何能让大家都过得好一些。
但李相夷要是恨，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更恨。
我的相夷还是个宝宝呢，他那么天真可爱，热忱勇敢，为什么全世界都欺负他？
“是他们需要天下第一的时候，推你上神坛，需要利益的时候，用你扯大旗，需要名声的时候，又开始怪你太有主意。等控制不住你了，就给你下毒。”
“凭什么你要不跟他们计较？”
“你跟他们称兄道弟，什么危险都是自己冲在最前面，护着所有人。”
“他们呢？只会背后泼你脏水。”
“是，你喜欢比武炫技，但不曾踩着败者来抬高自己。你武功天下第一不过是个事实，为何不能说？”
“你做事招摇，下雨不打伞，划船不要桨，可那与旁人何干？他们哪个又不喜欢讲排场、炫富铺张了？”
“你做的那些事，他们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曾想过吗？”
“何况，这世上多的是人只想炫耀自己，引得他人求而不得，反沾沾自喜。”
“可是你的炫耀，分明一直都在给与。”
“如果有人三番五次救你的命，本身却不需要你给与的任何东西，那大家本就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予人恩情所以高高在上，这怎么是傲慢呢？这就是理所当然。”
“否则这天下的父子君臣，难道是靠出身便自然高人一等吗？”
“你做成了结束武林混战的大事，抑制门派兼并，创立江湖刑堂，扫平漠北□□，桩桩件件全是出于公心，也未曾挟恩图报。”
“那份被人诟病的与金鸳盟的合约，避免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最后反而是些什么都不做，整日躲在英雄背后嚼舌根的人，成了完人？”
“明明觉得这些人，离开你什么都做不成，却见不得你人前风光得意！说到底，不过因为他们自小是世家公子，习惯了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等级分明而已！”
“若你是皇亲贵胄，背后有给你撑腰的家族，这些人谁还敢说你一句不是？”
“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仅凭出身就高你一等。给你那些表面上的敬仰，只是没有实力跟你争辉，所以故作谦逊。装得好像他们拥有什么君子的品格，满足自己的道德优越感罢了！”
“傲慢的分明是他们，却总用这样的说辞来伤害你。”
“他们为你做过什么呀？有谁体会过你的难处？遇见问题不见任何一个人想办法，只知道跳出来指责你的办法不够两全！”
“那群人惯会用仁义礼信绑架别人，却总能轻易放过自己。”
“把你捧的那么高，到处说你无所不能，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说着泣不成声，“若是真的爱一个人，只会觉得他照顾不好自己……”
我爱你啊。
我的心都碎了。
我好恨他们。
“你之前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是害怕师父师娘会舍命救你，是不是？”她泪眼婆娑，抬手抚上他的脸：“可你有没有想过，师娘把你当做孩子，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果你亲生爹娘还在，看到他们这么欺负你，得多心疼呐……”
“还有我……我其实早都知道他们背地里说你坏话，攒了很多怨气，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们竟然给你下这样恶毒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不恨……其实我比你还恨……”
她哭得想要跪下去。
你可知，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你。
你不要为他们的卑鄙勉强自己……
李莲花怔怔看着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落在她眼里，闪着光破碎。
“小叶子……”他情不自禁揽过她的肩靠进自己怀中，哽咽道：“算了。”
“为什么要原谅？”小叶子仍在呜咽，抬手揪着他身前沾了血的衣襟，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的皮肤上，灼热的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没有原谅。”他紧了紧胳膊，仰头将眼泪逼回去，轻声安抚道：“只是算了。”
前尘往事，权当大梦一场。
我遇见你时，已是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