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成仁点点头,道:“是的,从前年轻做了不少糊涂事,看你和帧哥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能看得出来邵国公是个好男人,你母子有他护着,将来错不了。”
二人之间也没多少话说,佟氏就招呼身后的帧哥道:“送你父亲和嫡母出门,好看的:。”
帧哥应着,上前恭送父亲出了佟国舅府。
佟氏看着贾成仁夫妇走远,然后,吩咐备轿,佟氏又重新梳洗打扮,收拾停当,佟氏要走出门时,邵云海一手拉住她,自怀中摸出一件玉饰,给她戴在玉颈上道:“我自幼丧母,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那些年吃不上饭,我都没舍得卖了它,一直珍藏。”
佟氏知道这个东西虽不值钱,可对他是何等珍贵,感动地环住他的腰,道:“和他们比我是多么幸运。”
邵云海知道他们指的是贾家的人。
佟氏轿子进了皇宫,行至内廷下轿,佟氏举目望去,殿宇巍峨,宫阙重重,太监把她引至贵妃寝宫颐和宫。
太监引她入殿,佟氏余光扫过两旁,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转过重重帷幔,眼前豁然空旷,绕过大殿,进贵妃日常起坐的东偏殿,佟氏低眉顺眼轻移莲步进去,却意外瞥见睿王如今的皇上也在,佟氏几步上前,行跪拜大礼,皇帝那清明的声儿响起:“邵夫人免礼。”
月娘走下塌来,用手相搀,道:“此乃内廷,没有外人,姑姑不需行大礼。”
皇帝在此,佟氏起身,恭谨地站立一旁,眉目低垂,不敢乱看。
皇帝的清朗的声儿又想起,“邵夫人,别来无恙,说来朕能认识月娘还是邵夫人之功。”
这句话,令佟氏脸腾地红了,想起那年十五,睿王和安仲卿,她带着月娘二娘,当时情景竟清晰如昨。
月娘看姑姑有点窘迫,媚眼如丝睨了皇上一眼,娇嗔道:“皇上怎么又想起陈年旧事。”
皇帝马上反应过来,叹一声道:“佟夫人一点没变。”
大约皇上是想起安仲卿,这一声叹息,是为佟氏和安仲卿有感而发。
佟氏躬身道:“日子过得真快,臣妾现已是满堂儿女。”
这一句,似提醒了皇上,如今桃花依旧,人物全非。
静默片刻,皇上道:“ 听说邵国公能挣下如此大的家业,也是夫人的功劳,邵夫人真乃奇女子。”
佟氏欠身道:“皇上过奖,臣妾乃一普通妇人。”
这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附皇上耳边说了句什么,皇上起身道:“邵夫人和贵妃慢慢聊,姑侄几年没见,朕朝堂有时,朕就先走了。”
月娘起身,和佟氏恭送皇上离开,皇上走了几步,转头对月娘道:“朕晚膳过来用。”
月娘甜蜜地笑了。
见此情景,佟氏心放下一半。
皇上走了,月娘挽住佟氏的胳膊,亲热地拉她坐在榻上,都自己人也不拘礼,聊了许久,佟氏陪月娘用过午膳,月娘才放她出宫。
佟氏出了内廷,徐徐走在皇宫甬道上,日中时分,天空如水洗过似的蓝,春风和煦,又是一晴好天气。
突然,佟氏脚步顿住,相去二三十米立着一人,这人一袭雪白袍子,长身玉立,一刹那,似一道强烈的阳光,直照入佟氏心底。
安仲卿匆匆走在外廷的甬道上,兀地不远处,春风中走来一袭青罗的美丽女子,他恍然若梦。
二人面对,许久,那清风皎月般的男子才轻吐出一句:“如玉,你还好吗?”
佟氏心房一颤,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隐隐浮上心头,那人眼光一如从前的柔,细观眉宇间却隐有几分萧疏,。
一丝痛划过佟氏心头,她点点头,涩声道:“好”
二人就相对无言,佟氏强压下酸涩,用平静的声儿道:“你夫人还好吧?”
安仲卿神情淡淡的道:“你走后不久就死了,我母亲第二年也跟着去了。”
佟氏顿觉五雷轰顶,愣怔住,心底一个悲苍的声音呐喊:老天!为
何这样作弄我,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
佟家人每每去信给她,从不提及安仲卿,刻意地隐瞒,也是为她免受伤害。
良久,安仲卿苦涩地道:“如玉,听说你成婚了?”
佟氏说不出话来,点点头,万箭攒心,心口一阵疼痛,佟氏手不觉去捂住胸口,猛然,指尖触碰到胸前挂着的玉饰,那是邵云海临出门时给她的,佟氏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心思慢慢平复。
淡然一笑,道:“我该走了,家人还等着我。”
说吧,轻移莲步,从容地自安仲卿身旁过去,二人身形交错一瞬间,安仲卿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沉痛声儿有几分黯哑:“如玉,我不想再错过。”
佟氏看着他痛楚炽烈交织的眼神,摇摇头,轻吐一口气,风一样轻的声儿道:“晚了”
轻轻拿开他抓住她的手臂,缓缓地向前走去。
走了数步,松开掌心都是汗,佟氏望着巍峨的宫墙,那厚重的宫门敞开,那外面是一方晴朗自由的天地,佟氏的心瞬间豁然打开,前方有她的家,深爱她的人,那人爱她胜过爱自己,爱她的全部,爱得毫无保留。
邵云海那黑黑亮亮的眸子仿佛微笑地望着她,佟氏唇角上扬,坚定地迎着灿烂的阳光走去。
京城通往山东去的官道上,十几辆马车飞驰,此时已是金秋,一个男孩子的声儿叫道:“父亲,母亲,快到山东地界了。”
一辆马车上两个三四岁的男孩童稚的声儿欢快地叫着:“爹、娘,是不是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