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王爷您的分量便不如以往重要,以您的睿智,必然能看到这一层,又岂会坐以待毙?”
淮安王略微肥胖的脸庞,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
若说方才那一番话,还看不出什么。
可眼下这番剖析,却是将他的心思剖开来,近乎一览无余了:
“呵,若真依照你所说的,那本王岂不是该全力阻挠开市?阻挠新政?”
赵都安微笑地摇头,直视对方说道:
“但您拦不住的,因为整套新政最大的利益受益者,并不是当今陛下,而是朝廷,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坐在龙椅上的人。
当今陛下坐在那,会全力推动新政,但哪怕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一样都会全力推动新政。
寻常人只以为,新政是陛下敛财所设,但有心人会明白,这套东西,就像一只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魔盒!
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亦或者称之为某种意义上的阳谋。
归根结底,如今大虞朝国库空虚,不是女帝要面临的问题,而是“皇帝”要面临的问题。
老皇帝撒手人寰,将大坑留给后人,哪怕不是贞宝继位,太子或者二皇子继位,也一样要解决这件事。
甚至,哪怕八王叛乱,靖王或者哪一位王爷坐上龙椅,他一样要面临这个问题。
而赵都安给出的“新政”解法,就是一整套当下最好的方案。
这意味着,从新政面世那一刻起,就已经再也收不回去了,谁做皇帝都一样。
淮水道这些士族必然衰落,淮安王钳制他们的作用也必然下跌!
“父王…”
徐君陵瞥见父亲垂在桌案下的胖手骤然攥紧!
手背上青筋都在凸起。
显然,赵都安这番话戳到了他最在意的地方!
而赵都安的发言还没有结束,他继续微笑着说道:
“而且,依我看来,推行新政其实已经是对这些士族,乃至对王爷您最柔和,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更糟糕的结果是战争。”
“我虽不是读书人,却也读过大虞王朝的史书,六百年国祚啊,期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比如三百年前,就爆发过一场席卷各地的匪患。
彼时烽烟四起,各地世族或被土匪灭了,或自身便成了匪…
最终虽还是朝廷获胜,没能改朝换代,但整个疆域却也被战火滚了一遍,战后百废待兴,却反而焕发出生机?”
“为何?便是因为一场厮杀,将原本占据大量财富土地的士族,官员们灭了一片,空出了许多新的位子…
而我看史书时,更注意到有趣的地方,便是那场烽烟中,一些土匪军背后,隐约有当时那一代帝王的影子…
呵呵,我自然是不信的,想必是一些民间野史官恶意中伤…”
赵都安给自己叠了个甲,才继续说道:
“而如今又是三百年过去,整个大虞朝这只池子,已是蛟龙处处,龟鳖遍地,积压的人透不过气…您说,若是此刻再爆发出几支乱军出来,会不会趁机将最为富庶的淮水道也杀一遍?
届时,手中有兵马的倒是不怕,可淮安王府似乎并不是兵强马壮的吧?
到时候,面对土匪的刀剑,钱财又能买几条命呢?
恩,我当然相信,您肯定不会受匪患所扰的,但其余的士族呢?
他们可未必保得住自己,而这些人没了,我想任谁坐在龙椅上,都不愿意看到淮水道还有山头留下,您说…是吧?”
伴随这一番长篇大论砸出,整个大风楼陷入诡异的安静。
连底下的第四层,都仿佛感应到楼上气氛的突变,而安静下来。
淮安王已经彻底坐不住了,那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扶着座椅扶手的双手攥得死死的,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郡主徐君陵同样脸色微白,既没想到赵都安竟将话说的这样直接,充斥威胁意味,也似被其描绘的图景所慑。
威胁?
威慑?
没错,赵都安就是在威慑。
继这对父女一开始掌握谈话主动权,赵都安将其打破后。
他一连串的主动出击,已悄然将这场谈话的局势逆转过来。
虽只有一人,却俨然占据了上风!
倒不是赵都安的谈判技巧多高明,而是因为事情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