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如果,她的母亲并不是姚楠。
姚楠领着蒋欣雯再次坐上出租车,这次她报出了那个自己一点不想说出口的地址,更不想回到的地方。
蒋欣雯的家在一处老小区的三楼,位置不算好,是以前房价大跌时低价买入的二手房。
这次换蒋欣雯走在前面。楼底的门锁早就坏了,但无人愿意出钱换新,只能用个大石头将门抵住,才不至于所有人都进不去。
冷风飕飕地顺着大门灌进昏暗的楼道,声控灯早就坏了,同样没人换,跟自己走时候一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蒋欣雯抬脚走上楼梯,刚走两步就扭头道:“您小心点,楼梯很陡。”
姚楠一只脚迈上阶梯,抬头笑着说:“多谢提醒。”
昏暗的楼道压抑而沉重,充满腐败封建的味道,沉闷的脚步声下每一步都是煎熬。
当蒋欣雯敲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瞥见屋内景象时,这可怕的味道蔓延至灵魂深处,扩散到了极致。
不大的方桌上放着几道热腾腾的烧菜,有鱼有肉,还有盘刚出锅的饺子,热气浓到蔓延在光下迷幻得像梦一样,而桌子边缘还有个蜡烛吹灭,切去一角的奶油蛋糕。
对啊,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也是弟弟的生日,要吃蛋糕。
可惜蒋欣雯一个都没有,这是个不算富裕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的存在可有可无,或者说她永远不回来可能更好。
“蒋招娣!你还知道回来?”蒋欣雯的父亲吼道。
是啊,她不叫蒋欣雯,这是她来兴海后怕被人取笑而改的假名。
蒋招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逃跑了,可现在她又要回来面对这个压抑的地方,对面这个可怕的男人了。
眼见蒋欣雯不说话,她父亲就要像过去一般一巴掌拍上来。
好在姚楠及时把蒋欣雯拽到身后护着,她父亲见姚楠是个穿西装的陌生女人,这巴掌才止住没有落下。
“你哪位啊?”蒋欣雯父亲没好气道,“我教育我闺女关你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是你闺女,她失踪整整一年你不去找她?”姚楠丝毫不落下风地反问道。
“失踪就失踪呗,又不是我把她丢出去的。”蒋欣雯父亲打量着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有些嘲讽地说:“而且这不是没找也回来了吗。”
屋子里,蒋欣雯母亲已经把她弟弟的耳朵捂住了,似乎这是什么污秽之言不能被小孩听见。
何其讽刺啊。
蒋欣雯的母亲因父亲在对她出言嘲讽而捂住弟弟的耳朵,明明他们才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竟会是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只听她父亲又道:“这一年是你在养她吧,现在来要钱了是吧,告诉你我可没钱给你。”
他看到蒋欣雯身上崭新的衣服,更加不屑地嘲讽道:“恭喜你,这一年的钱都白花了,赔钱货。”
这句话也不知道骂的是谁,但姚楠毕竟是来做正事的,没有直接撕破脸,而是压着心底的怒火反问道:“你确定这是不管你女儿了是吗。”
蒋欣雯父亲不假思索地回道:“废话,你要养你养,败家玩意,一点用没有。”
不等姚楠再开口,他又想起什么,恬不知耻地伸手道:“对了,她当年跑的时候还从家里偷了七百块,你得负责赔给我。”
“不养就不养!谁稀罕你们!”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朝她父亲吼道,“守着你们破儿子守到死吧!”吼完,她哭着跑下楼。
“雯雯!”姚楠刚要追上去,她父亲急忙拽住她,无赖道:“欸——别想跑,你钱还没给我呢。”
“我给!”姚楠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红票子用力甩在蒋欣雯父亲脸上,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说:“不用点了,从今以后你没女儿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下楼,出了楼洞后四处喊道:“雯雯——!雯雯——!”
好在蒋欣雯没跑远,姚楠很快循着哭声找到了她,“雯雯。”
蹲在角落的蒋欣雯抬头看向姚楠,哽咽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叫雯雯,我也不能帮你赚钱了。”
不能给姚楠赚钱,她就没有意义了,可她已经没地方可回了。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你就是蒋欣雯,就该叫雯雯。”姚楠说着蹲下来,拍着她的肩膀无比温柔地说:“而且你现在已经彻底属于我了,不给我赚钱,给谁赚钱呢。”
“呜呜”蒋欣雯哭得更厉害了,“为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世界上总要有个人对你好,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姚楠说着把蒋欣雯拽起来,又替她掸去羽绒服上的灰尘,安慰道:“别哭了,今天冬至,我带你去吃饺子,怎么样。”
“好”蒋欣雯哭着说。
她不知道该叫姚楠什么,只能看着对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姚楠看出蒋欣雯的尴尬,道:“叫我什么都行,看你喜欢。”
那一瞬间,蒋欣雯甚至想叫姚楠一声妈妈,但又生生忍住了,改口道:“楠姐”
姚楠又拿出纸巾给蒋欣雯擦掉眼泪,“在呢。”
贝岑烟从姚楠的回忆中抽离,强行中断读心异能,她知道有人重男轻女,但没想会到这种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问:“之后,蒋欣雯的父亲没找过来吗。”
“找过。”姚楠回道,“他们偶然看到蒋欣雯出道火了的视频专门来兴海要钱,要她付给给她弟弟买房。恰巧那个时候女团已经解散了,雯雯也成年了,我就骗他们说女团解散,雯雯背了巨额违约金,他们作为父母需要帮忙偿还。一听这话,他们别说找人了,甚至还要想办法和雯雯彻底断绝关系,她的户口也没花多少功夫就移到我这里了。”
“再后来”姚楠说着又念叨几句“雯雯”彻底绷不住哭出来。
“为什么啊,她的生活明明才刚刚变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
贝岑烟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姚楠,有些庆幸没有告诉她真相,因为那只会更残忍。
无论蒋欣雯杀人是对是错,至少此刻在姚楠回忆中,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怜爱,终于等到救赎的小女孩罢了。
贝岑烟给姚楠递去纸巾,一瞬间她与对方的内心有些许共鸣,沉重而悲伤地说:“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