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鲁安泰坐到椅子上,跟二狗子一起看了会儿动画片,笑着问:“兔娃娃,这部动画片好不好看啊?”
二狗子没大名,老大夫说这名字不好听,就叫他兔娃娃。
阿贫问过兔娃娃什么意思,但是鲁安泰轻叹一口气,没有解释原因。
二狗子见过兔子,他觉得那种白白的,毛茸茸的生物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明白老大夫为什么这么叫自己,但这名字比二狗子好听,他默认了这个称呼。
他扭头看向鲁安泰,点了点头,这老大夫是医院中他唯一愿意回应的人。
鲁安泰又问:“那这部看完了,爷爷再给你找新的,好不好?”
爷爷这个词很触动二狗子,他抬眼看了下站在鲁安泰后方的鲁铃兰才点了点头。
“好。”鲁安泰摸了摸他的头,掏出老花镜戴上,又朝他伸出手,“来,兔娃娃,把手给爷爷看看。”
二狗子将手放过来,又干又瘦的,看起来竟是比鲁安泰这长满皱纹的手经历了更多风霜。
接触的瞬间鲁安泰僵了下,然后轻轻摸着二狗子的手背,眼底的怜意没有半点虚假。
他应是知道自己无法治好二狗子的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长叹一口气,里面全是无奈的悲悯,似乎在说可怜的孩子啊。
疗养院里中医西医都有,中医里最有名的就是鲁安泰,他开始给二狗子把脉,眉头皱了皱,重新舒展开来后,又耐心告诉二狗子这段时间要注意些什么。
他知道阿贫记性不好,无论对方怎么嚷着记住了,都要等二狗子也点头表示记住了才行。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鲁安泰从褂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和蔼地笑起来,“兔娃娃,真棒,爷爷奖励你糖吃。”
二狗子摇摇头表示不吃,鲁安泰愣了下,以为是换了款糖二狗子不认识了,又耐心解释道:“这是梅子糖,酸酸甜甜的,爷爷想你会喜欢,那天去超市专门买的。”
二狗子再次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下身上的仪器管子,又指向阿贫。
“哦哦哦哦。”阿贫点着头解释道,“老大夫,二狗子说上午的医生已经给过糖了,你不说这东西要少吃吗,他不敢吃了。”
“这样啊。”鲁安泰又问,“上午吃了几颗啊?”
二狗子竖起手比了个数字一。
“才一颗而已,再多吃两颗也没关系的。”鲁安泰将包装袋撕开,把糖放到二狗子嘴边,顺势一滑就到他嘴里了。
等他含了片刻,鲁安泰笑道:“怎么样,这糖也好吃吧。”
二狗子点头,死寂枯萎的脸上竟也有了些许笑意。
“爷爷。”一直站在后方的鲁铃兰开口了,“待会还有人看诊,差不多该走了。”
鲁安泰应了声“好”,摸着二狗头的头,又把剩下的一颗糖放到他手心,“兔娃娃,好好加油,爷爷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用手撑着膝盖缓慢起身,把老花镜拿下来放回口袋里,跟着鲁铃兰离开了。
可能是从小嫌恶的目光接触多了,二狗子清楚谁真正对自己好。
只有老大夫跟阿贫一样,是真正对他好的。
因此,他目送着鲁安泰离开,像目送阿贫那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幻想着如果这老大夫真是他爷爷该多好啊。
可惜,世间有神灵,但没有如果,他的爷爷不是这老大夫。
另一边,鲁铃兰说是有人看诊,但实则是回到了办公室。
她解下口罩,语气像在抱怨,“爷爷,你太心软了,那小孩根本不值得”
“铃兰啊,那你告诉爷爷,什么是值得的?”鲁安泰打断鲁铃兰反问道,“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吗?”
鲁铃兰没说话,咬了咬唇,像在不甘心,又很轻地“哼”了一声,还有点不屑。
鲁安泰摇了摇头,转身朝饮水机走去。
他是年纪大了,但作为医生,本身还是异能者,身子骨远比表面看起来要硬朗。
他将水桶取下来,拎着走向洗手池,等鲁铃兰回过神来时,里面的水已经基本被倒空了。
“爷爷,你在干嘛?!”鲁铃兰下意识问道,“你为什么要水倒了,把水倒了我怎么怎”
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下半段话来。
“水没了,你掺什么进兔娃娃的饭菜里,对吗?”鲁安泰替鲁铃兰把话说全,又将空了的水桶随手一丢。
水桶弹到墙上,又“咕咚咕咚”滚回来,正好停在鲁铃兰脚边,她震惊道:“爷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铃兰,我四五岁那会就跟着我爷爷在外面行医救人了,到现在我九十多岁的年纪,也快当了九十年的医生。”鲁安泰回道,“那孩子的病该是什么样,该到什么程度,我一摸就清楚,我”
他应是想发火骂人,可还是忍住没把那些难听话说出来,转而化作无奈的叹息。
“铃兰,你现在做的事我没阻止过你,更无法阻止你,但你是个医生,你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对得起自己的医德啊。”
“你们要利用那孩子我认了,那孩子没活路了我也认了,但”
他两手发颤,近乎绝望地问:“铃兰,你让他少受疼不行吗?”
“这放一个成人身上都要整日哀嚎,他不能说话,连身体也不会挣扎了,你这几天晚上睡觉,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铃兰,你”
他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余下的所有话都变成一声长长的哀叹。
叹他自己,叹他的孙女,还叹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
他背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看自己的孙女,“铃兰,你可以坏,但不能坏的没有底线,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缓步离开,开门后正好撞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