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没杀人这个事情总得有个交待吧，至少对沈天巽来说，交个底不难。
宋宁轻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但是他们都传得头头是道。”
“我生病了，去了临安治病。”
“这个我知道，心梗，我都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会心梗，我听说我做手术的钱是从家里拿的，还有人看见你从你家阳台跳下来的，你怎么可能得那些老人的病！”
“先天性的心脏病。”宋宁说得很淡然，脸上挂着微笑，让人看不出真假。
“我信你才怪！”沈天巽看着宋宁的表情，他自然是猜不出来宋宁说的真假，但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些话的真假，而是宋宁确实是活着：“刚开始他们说你死了，妈的，哭了我几天几夜，我爸死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哭。”
“呵，是因为我死了没有人罩你了吧。”
“嗯，你死了的事情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刚出院没多久，大锤子他们就把我打了一顿。”说完，沈天巽僵住表情，解释道：“他们找我不是因你，主要是因为住院的钱是大锤子他们付的，派出所所长把他们都抓了，让他们赔了钱，他们不爽，出了院又打我。”
“不打回去？”
“我哪里打得过？那件事情之后，你不在，也没有人来看过我，那帮野仔，有靠山的时候一口哥一口哥的叫着，你不在，他们连声都不敢出。”
“那个伤，没事吧。”
“刀伤？没事，跟割个阑尾炎差不多。”
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在一些在乎的人面前，总是会轻描淡写一些，这样才会让对方少一点担心和愧疚，沈天巽说没事时的表情和语气，宋宁再熟悉不过了。
关于他消失的十几年，他也同样轻描淡写地带过，既然都过去，都没有参与到对方的痛苦，就没有必要让那些痛苦代入到对方心里。
沈天巽对宋宁的生活很感兴趣，听着宋宁满脸幸福地叙述着他跟许依一在银城，开了一个咖啡店，店里有什么样的人，他平时会做什么，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沈天巽从来没有想过像他们那样的人是可以有这样的未来的。
他们那样的人，要么像他这样老老实实的工作赚着血汗钱，要么就像大锤子他们那样，混到快四十了，还像个混混一样。
印在他们身上的纹身永远都洗不干净，就像他们的脾性一样，呲着抽了多年的烟熏黑的牙，向地上吐着痰，路边的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巴不得把路人的眼珠子抠出来捏爆。
他们的大哥也不缺钱，在南乡开一个庞氏洗车店，交些朋友，平时小弟们去撬车偷点东西，扎些车胎拉点业务，日子过得很混蛋但也算不愁吃穿。
落单的沈天巽，他们说是见一次打一次，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庞明飞已经喝了一场，挺着啤酒肚，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因为胖显得更加矮圆，穿着黑色的运动装，胳膊下还搂着一个瘦小漂亮的年轻女孩，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
庞明飞看到沈天巽正跟别人坐在路边开心的聊天，把胳膊下的女人往他旁边的朋友怀里一丢，向沈天巽走过去。
“野仔！”庞明飞踢了一脚桌子，桌上的酒杯倒在桌上，淌了一桌。
宋宁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捏起他椰汁，抬头看着这粗短腿的人，他认得。
“庞老板。”沈天巽见来的人是庞明飞，也吓了一跳。
沈天巽恭维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烟，紧张的拍着烟盒底部却久久弹不出来一根烟，庞明飞抬手把沈天巽的烟打掉在地上，沈天巽却不敢弯腰捡，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慌张地扯着裤子。
有一次他蹲下捡了地上的烟，庞明飞一口老痰吐在他的头发上，等他们嘲讽他痛快了走了，他才敢拿纸巾擦掉。
他们也不是每次见到沈天巽都会打他骂他的，沈天巽也找不到规律，也许纯看庞明飞的心情。
许依一和王超仁都听到了动静，转过身看着。
“有钱在这里吃吃喝喝，不请我一顿？”
“请请请，庞老板想吃什么我来点。”沈天巽笑得唯唯诺诺，宋宁低头看着地上烟，突然明白了沈天巽一直挂在脸上的那些笑容是怎么养成的。
“吃你妈x！”庞明飞重重地拍着沈天巽的脑袋，抓着他的头发，问：“你配吗？”
“我不配。”沈天巽扶着庞明飞的手，悄悄的向马路上移动，他看得出来宋宁没有出声，他肯定也不想再掺和到这些“人情事故”里。
“有钱吃，到我那去充个会员不过分吧。”
“我每个月就那点钱，真的没有钱了，而且我骑的电动车，我没有小车，我用不上。”
“你发工资前说没有钱，发完工资也说没有钱，我信你哪一句的啊？那么多年我是一分钱都没从你嘴里抠出来过。”
“我要养妹妹，所以真的没钱。”
“你妹都三十好几了还要你养，没钱你出来吃宵夜？”庞明飞已经被沈天巽带到路边，这才瞥到那张桌上的另一个人，不认识。
“老板，我真的就剩三百多块钱，要不然我全转给你。”
“你啊，混到快四十了老婆都没有一个，你们沈跛子家要断子绝孙了！”三百？打发要饭的？庞明飞朝着沈天巽脸上吐着唾沫。
“是是是是……”
宋宁看着沈天巽把庞明飞带到离他五米外的马路牙子上，被庞明飞拉扯着头发弓着背，一脸讨好着笑着。
他曾经也是这样把庞明飞和大锤子摁在地上吃土的，他的嚣张跋扈一点一点的都还在了沈天巽头上。
他捡起地上的香烟，是最便宜的那种。
“宋宁。”许依一转过身看着他手上的烟，把他从记忆中叫醒。
“你跟你的同学在一块，我过去看看。”
“不行。”许依一拉住宋宁的衣服。
王超仁说：“庞明飞就这样，一喝多了，一见到沈天巽就折腾他，也不会打架，只要沈天巽不还手，不到五分钟，庞明飞见没意思，就走了。”
不会打架？明明就是沈天巽被压制着，只要沈天巽一动手，那群人就会围上来对他一顿打，这些，不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嘛，沈天巽身后没有人，他们才会这样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