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久等东吴大军不至,心中疑惑不已。这一日在荆州夜观天文,见将星坠地,又自袖占了一课,顿足失惊道:噫!公瑾死矣,我可奈何!
一夜无眠,至晓将凶信告于刘备,一面泪流不止。
刘备不信,使人往江东探之,回报周瑜果然死于巴丘,吴主正在吴郡为其治丧。
便在此时,江东使者亦至,呈上鲁肃亲笔书信。玄德览书叹道:周瑜既死,江东栋梁折矣。我两家既然结盟,礼当前往吊丧,是军师亲去,还是我去?
孔明:你是荆州之主,不可轻动,还是我去。某料江东代周瑜领兵者,必是鲁肃。我来日若取西川,尚靠鲁肃牵制曹操,此去也需当面计议。另有凤雏先生被困江东不知何在,某亦欲寻来,好与主公共同统兵入川。
玄德听他如此说,不敢拦阻。
孔明乃与赵云引五百军,具礼前往江东吊丧。于路探得孙权已令鲁肃为奋武校尉,接替周瑜,统领江东三军。遂不去南徐,先来柴桑吊丧,并会鲁肃,商议大事。
鲁肃接任都督之后,部属剧增,孙权又命为汉昌太守、偏将军,数日三迁其职。正欲移兵下驻陆口,尚未成行;忽闻孔明到至,率众以礼迎接。
孔明教设祭物于灵前,亲自奠酒,跪于地下,读祭文已毕,伏地大哭。泪如涌泉,竟至目中出血,哀恸不已。
江东众将见此,相互交耳私语:我等朝夕与周都督相处,反不如孔明外人一面之交!人言知音难求,今日始信有之。
鲁肃见孔明如此悲切,亦为感伤,自思道:孔明自是多情,公瑾亦叹缘浅。天妒英才,公瑾死后,孔明再无知音,可称寂寞。
孔明祭毕止悲,鲁肃便于大帐设宴相待,再固前盟,商定共同抗曹大计。当时宴罢,孔明含悲辞归;鲁肃率江东诸将,送出营外十里方回。
诸葛亮来到江边,方欲下船,只见一人道袍竹冠,皂绦素履,正在渡口相候。趋步上前,见是同门师弟庞统,不由大喜,携手登舟,屏退左右,入舱密议。
孔明问道:我出山之时,便请令叔庞德公前来江东寻你。贤弟因何至今滞留于此?
庞统叹道:臣当初浪迹三吴,因避战乱居于深山,实不曾见到舍叔。直到公瑾使人相请出山,臣方屈就帐下书记,直至今日。今闻殿下前来吊丧,故至江边,希图一会。
孔明乃留书一封,对庞统说道:我若今日载你同还荆州,便失信孙权。孙仲谋因周瑜新丧,心智大乱,卿若语触其怒,其必逐之不用,彼时即可前来荆州。我已遣孟公威、石广元入川,游说刘璋部下法正、张松、孟达诸人,使为内应。届时我需镇守荆襄不能擅离,卿若随玄德入川,则大事成矣。取西川大任非足下莫属,兄休负我心!
庞统应诺而别,上岸回至大营,求见都督鲁肃,要求辞归。
鲁肃惊问:先生欲往何处去?
庞统:周瑜都督即亡,某留此无用,请求致仕回乡。
鲁肃知其大才,如何肯放他去?遂亲引庞统至南徐,漏夜面见主公孙权,推荐重用。
及至吴主府外,天已昏黑,鲁肃请庞统在门厅稍候,自己入见主公。
孙权惊问:子敬不在柴桑练兵,来此何事?
鲁肃答道:公瑾新亡,江东急需贤才,助主公重振国威,以成王霸大业。某举一个治国之才,乃是襄阳人,姓庞名统字士元,道号凤雏先生。
孙权:此人才能如何?
鲁肃:庞士元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谋略不减于管、乐,枢机可并肩于孙、吴。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因扶公瑾灵柩而归,现在江东,主公何不重用!
孙权尚在悲痛之中,心不在焉道:凤雏先生今既在此,可即请来相见。
于是鲁肃出殿,相请庞统入见。孙权见其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问答数语,却是一个问的无心少虑,一个答的不知所云。
孙权:卿既跟随公瑾日久,以为其才若何?
庞统:某之所学,颇与公瑾不同。
孙权好不耐烦,便令鲁肃:子敬替我送客!卿须速回柴桑,以防曹军乘丧来攻。
庞统向孙权一揖,转身下殿而去。
鲁肃留下未走,便问孙权:襄阳水镜先生曾云,伏龙凤雏,得一而安天下。今伏龙徐庶已归曹操,主公何不重用凤雏庞士元?
孙权:水镜为其门下弟子自夸之语,岂能轻信?庞士元乃一狂士耳,我誓不用之。
鲁肃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出来,问庞统道:虽然吴侯不肯用公,足下抱匡济之才,何往不利?可实对我鲁肃说,将欲何往?
庞统:即江东不留,某欲投许都,与老友徐元直共事曹丞相。
鲁肃:不可!伏龙先生因老母为曹操所擒,才不得不去。公去许都,则是明珠暗投,元直也必不喜。我即写一封荐书,公可持往荆州投刘皇叔,他求贤若渴,必然重用足下。
庞统:我实欲往投玄德,前言相戏耳。
鲁肃:公往辅玄德,必令孙、刘两家无相攻击,同力破曹!
庞统:此也是某平生之素志,敢不从命。
乃求得鲁肃荐书,与军中好友作别。陆绩、顾劭、全琮等东吴名士,闻说凤雏先生欲去,遂齐至昌门设宴,为其饯行。因知庞统喜评当世人物,亦为求其评语。
庞统亦知其意,遂在席间逐个点评:我观在座诸公,陆绩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顾劭可谓驽牛,能负重远行。全琮好施慕名,却似汝南樊子昭,虽智力不足,但亦一时佳人。
众人闻言大笑,皆以为所评甚为得体。
顾劭闻说将自己比为驽牛,心下颇有不服,因仗三分酒兴问道:先生既善知人,且论与某相比,孰长孰短?
庞统说道:若论陶冶世俗,分析人物,我不如公;但若论王霸之馀策,览倚仗之要害,某似有一日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