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崔判官的指点,喜出望外的三鬼连忙把污损的另一本找出来,合着大唐闺秀的这一本一块儿,一咬牙就开撕,奈何试了半天脸都憋青了,那生死簿硬是纹丝不动,不由十分尴尬。
崔判官摇摇头:“差点忘了,以你们的道行,想动生死簿哪有那么容易?且给本判官吧。”
山鬼如蒙皇恩大赦,毕恭毕敬的双手把两本生死簿递了上来。崔判官接过,“咔嚓“咔擦””两下,便整整齐齐的齐根撕掉出问题的那两页,再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遍,点点头,合上生死簿:“如此,则大面上可以糊弄过去了,你们三鬼也当以此为戒,以后莫要再犯。”
三鬼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鬼眼珠子咕噜一转,又递上一叠钱钞票,低声道:“一点孝敬,大人买茶喝吧。”
魏征每逢年节给烧过来的蜡纸元宝成山成海,崔判官哪里看得上这点小钱,当下霍然变色:“老夫是冲着孝敬才来帮你们三个小东西遮掩的吗?”
三鬼重新扑通一声跪下,齐声道:“不敢不敢,大人高风亮节,是小的们心脏,看什么都脏!”
崔判官缓和了神色:“老夫的苦心,你们明白就好。”说罢做势要走,临出门之际假做忽然记起一事,回头道:“那两页生死簿你们不便保管,又没那个本事烧了去,还是交给老夫带回去暗中销毁吧。”
生死簿的材质极为特殊,水火不侵,三鬼的法力不济,损坏都不容易,要毁尸灭迹只会更难,正愁该如何收拾,见崔判官自愿接手这烫手山芋,忙感激不尽地双手奉上。
崔判官接过,纳入袖中,方才施施然地踱步而去,径直回自己的府邸去了。而后命家仆鬼烧好茶,让他退去后,才把温娇掏了出来,放在客座上。
温娇变回原身的大小,折腰一拜:“侄女谢过崔伯父此番提携之恩。”
崔判官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来,闻闻这茶。可惜阳曹之人吃不得阴间饭食,否则就要生大病,不然伯父真想请你尝尝这地府的风味。”
温娇依言捧杯嗅了嗅,只觉一缕极幽冷的茶香萦绕鼻端,不由点头赞道:“确实芳冽入骨,可惜侄女尝不得。”又微一蹙眉,“崔伯父,您撕掉那两页生死簿,当真不会担上什么干系吗?”
崔判官翘着脚喝着茶,一派闲散老翁的模样:“怕什么?老夫自有销账之法。不知贤侄女可听说过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可真是太清楚了。哪个现代华夏的小孩的童年没把猴哥当过男神?
温娇笑得含蓄:“略有耳闻。”
崔判官捋了捋长须,双眼微眯,笑道:“当年孙大圣修道成真,本应成就道果,成为长生仙,不想那生死簿中偏记载他寿元有限,派出黑白无常将他的魂勾了来。惹得大圣大怒,当时就抽出金箍棒,砸了阎罗殿,还把许多生死簿用笔勾坏了去。”
猴明明只抹了猴属的生死簿……
温娇一怔之后,读懂了他的言外之词:“这坏了的生死簿……”
崔判官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自然是孙大圣的手笔了,难道还有别个能如此胆大包天?”
孙悟空,你的名字该叫花样背锅平账大圣。
温娇心下暗笑,亦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一时只觉自己如同被甘露洒身一般,说不出的轻松畅意。
若是连阴曹地府都查不出殷温娇的结局,那还有什么可以辖制她的未来呢?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呀。
她心中一动:“敢问崔伯父,在生死簿上消了姓名后,侄女会如何?”
崔判官肃了面色,道:“贤侄女既然听说过孙大圣的事迹,那可知道,被孙大圣勾去命数的世间猴属,又是否各个都得以长生不死?”
温娇一凛:“侄女只听说天下猴类长寿者颇多,至于不死之猴,却是从未听说。”
“不错,”崔判官就喜欢跟明白人说话,“生死簿上消了命数,只是给了它们一个得以不死的可能,可它们依旧是肉体凡胎,不比铜头铁肩的孙大圣,它们遇到天兵天将会死,遇到妖魔袭扰会死,遇到人间猎人同样会死。需得趋吉避凶,熬过这一桩桩的灾劫,才有活到百岁长寿的可能。若是侥幸,活到千岁万岁,天雷地火罡风,该有的磨难一样不少。”
“贤侄女能逃出生死簿的约束,固然是福缘深厚,可能拜荡魔天尊为师,以北极真武一脉作为靠山,才是真正令人称羡的际遇。日后若是得登仙班,可不要忘了今日呐。”
温娇刚还纳闷呢,就凭殷开山与崔判官当年的那点同事情,哪里值得崔判官如此一帮再帮,连撕生死簿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干出来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荡魔天尊的弟子,日后前程自然低不了,当然值得崔判官早早卖个大大的人情给她。否则待她日后果真飞黄腾达时再来攀交情,那便迟了。
真是只老狐狸。温娇心道。
不过,摸清了崔判官的心思后,有些话反倒更容易说出口了。她微微一笑,神气和婉而谦恭:“崔伯父这是哪里话,您老的恩情,侄女必然是深铭五内,断不敢忘的。只是,侄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只要老夫帮得到你。”崔判官道。
温娇叹道:“今日十殿阎罗所说的那位寿命不永的御妹玉英公主,原是太上皇晚年做出。侄女年轻时与襄阳长公主交好,常受她邀请入宫玩耍,那时也曾见过那玉英公主。侄女还抱过她呢!”
崔判官本来笑眯眯的听着,至此眨了下眼,笑容更深地瞥了眼温娇:“这个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那可不,这句“我还抱过她”可是径直从您老的话里扒拉出来的。满堂娇是襄阳长公主那辈人,玉英公主是李渊退位后所出。那时候满堂娇还在洪州跟刘洪虚与委蛇,日日思念亲夫幼子,以泪洗面呢。她知道玉英公主是谁?至于温娇,那是更不认识她是哪个了。
温娇面不改色,道:“玉英公主若是就这般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侄女也是心中不忍。不知崔伯父可有法子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