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物不是旁的。
正是齐氏素日在马车里常用的楠木凭几。
这凭专为依靠背部或者是当扶手使之用，为求舒适，齐氏便令人做宽了些，约有成年年男子的手臂粗细。
可即便如此，它也万不能当作凳子来使。
三足设计本就不稳，扶手又窄细，坐上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稍有不慎便要跌跤。
齐氏瞧了此物，只觉颊上生热，呼吸都沉了几分，奈何不能发作，只得瞪着赖嬷嬷，“不是让你拿凳子来？”
赖嬷嬷心内叫苦不迭。
方才出去的时候，见这院里还有两间屋子，就想着进去搜寻一二。她刚走到东屋要进去，身后突然窜出个高大的妇人，一屁股便将自己顶开，从袖里摸出把把铜锁直接将房门给锁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跑到西屋如法炮制，最后连柴房的烧火凳都扛了走。
不管自己如何喊叫，全程一语不发，径直进了对面的院子，重重关了门。
她只能腆着脸去找附近的人借，哪想这些村民就和通了气似得，摇头说没有。
就算她拿了银子出来，也没人愿意回家给搬条凳子，马车上的坐凳都是固定好的，没法搬动，实在没了法子才拿了这个来。
“实在是没法子，夫人放心，您安心坐着，老奴在身后站着摔不着。”赖嬷嬷压低了声，掩唇凑在齐氏耳边小声道。
齐氏气的胸脯上下起伏，瞪着宋南絮，牙都要咬碎了。
真是穷乡僻壤，一个个刁蛮无礼。
她倒是小瞧了这个农女，原先上自家府上，行事说话滴水不漏，极为柔和，今儿倒似那山里的荆棘扎手的很。
宋南絮颇为难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额角，“瞧我 ，我家已是这村里顶好的家庭了，我家都没凳子，别家肯定也没有，来，梅姐姐，劳你辛苦，扶我上床躺着罢了，将这凳子让给客人们坐。”
说着搀着宋梅的手趔趄起身，刚要站起，又重重跌回凳上，柔软又可怜的看向齐氏，“我姐姐常年饿着，没力气扶我，齐夫人，不如让方才那个说话的婆子来扶我一把，她看着身宽体胖，应当是有劲！”
齐氏见她这般，气的环佩轻颤，余光扫到那张凭几到底是底下人的去扶她上床。
宋南絮也没客气，笑眯眯的举着腿，看向那婆子，“劳烦妈妈了。”
那婆子无奈，也只能替她脱了鞋。
“快，夫人快坐。”宋南絮舒服的倚在床上，心情极为愉悦。
齐氏为了挽尊立在原地不动，只得让赖嬷嬷将凳子搬来。
赖嬷嬷见状，搬了凳子到齐氏面前，又特意拿了帕子在上面擦了擦，一面还道：“夫人慢些，这凳实在是脏，老奴先擦擦。”
宋梅见对方恶心人，不由的蹙眉看向宋南絮。
哪想宋南絮毫不在意，还极为好心的指着不远处的洗脸架，笑道：“嬷嬷，那架子上有水，你可千万擦干净些，别弄脏了夫人的衣裙。”
有人帮忙搞卫生，哪有不乐意的。
赖嬷嬷本只是故意嫌弃，作势擦两下恶心人罢了。
没成想，对方竟然毫不在意，闻言哪里敢吭气，拿起自己平日里擦脸的绢子，卖力地将那凳子擦得锃光瓦亮，累得满头大汗。
一群人在宋南絮面前，愣是没讨到半点好。
齐氏心口闷痛，气的面色发青，强撑着架子坐下，冷声道：
“你既病着，我也就长话短说，我从下人手里搜到些文书，才发现他背主，与外人勾结，偷卖了我钱家的田土铺子。趁着事情未闹大，我今日将银子拿了来，你若识趣，拿了银钱便将田土过户归还与我。”
赖嬷嬷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与一纸契约，面容傲慢递到宋南絮面前，“我们夫人善心，虽说是底下的下人手脚不干净，但念着你原先常与府上去，又多添了十两银子算作补偿？”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若不知情的，真以为是她勾结了钱府的下人，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原来夫人是为了这个而来。”
宋南絮未接，食指撑着额角，懒懒的勾了勾唇角。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田产这么大的买卖，是我们全村几十个人盯着写了契约，还有您府上的账房、管事在场，又有官牙做保，就连书契上也落的是你钱三爷的大名，莫说还有衙门的官印，白字黑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夫人您的嘴里，倒成了与外人勾结，偷买偷卖了？”宋南絮言辞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齐氏脸色一变，心中暗恨。
她原以为宋南絮一介农户之女，无根无依，好拿捏的很，只要自己上门施压，便能乖乖交还这些产业。
哪想对方丝毫不乱，就连底下的下人辱她，她也要借机巧妙报复回来。
如今更是头脑清醒，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齐氏咬了咬牙，强自镇定下来，冷哼一声，“我们钱家不说是富甲一方，但也是万贯之家，这些田产皆是祖上产业，家中富足，何至于变卖田产铺子？不知是什么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使得我家下人欺上瞒下，趁我不备又去诓骗三爷签字落契。”
又是狐媚子，又是诓骗的。
合着她眼底自己就是个软柿子？
宋南絮冷哼了声，扬了扬下巴看向一旁的赖嬷嬷，“敢问你们家三爷可是智障？”
“放肆！我们三爷自然不是，你竟敢辱骂我家家主。”赖嬷嬷一听，脸上瞬间涨的通红，指着她怒斥。
“瞧您急的！”
宋南絮轻轻将对方的手压了下来，笑眯眯道：“我不是在问你吗？我又没说他是智障。”
赖嬷嬷瞬间哑火，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心里暗啐这丫头精怪。
一面又担忧起齐氏来了。
心想：娘子来之前自是胜券在握，可眼下话没说两句，气倒是吃了不少。
“所以说钱老爷不是个智障，这么大一笔交易，也没人能诓骗他去？加上我与你家管事签契约的时候，有一大群人瞧的明明白白，真是人证物证均在。”
宋南絮掰着指头一一细数。
说罢，敛了敛唇角的笑意，看向齐氏。
“我与贵府的买卖，钱货两讫，流程周全，合法合理。若是夫人专为了此事而来，还请早回，毕竟天色也不早了，乡间泥路不好走，我家条件简陋，更怕怠慢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