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蝶语行至自家父亲面前,躬身行礼,正色道:“父亲,已准备妥当。”
唐安生缓缓点头,虽是被抱着来的,可只要一离开床,便是一次对身体极大的负担,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
此时,唐言轩也在女门生的搀扶下缓缓走来,最后被自家兄长给搀住了。
唐言轩双手交叠置于腰际,双膝微屈,行一女礼,细声道:“父亲,孩儿准备好了。”
一见到他,唐安生忽然激动起来,若非一大汉眼明手快按住,他早就跌地了。
唐安生失神道:“轩儿……轩……月娘……唉……简直一模一样啊……”
唐言轩愣了愣,道:“父亲……我……”
他想说的话完全相反。说,我不是娘亲;说,我想成为像娘亲一样的祭司。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他的父亲每次都会喊他几声“月娘”,谁知道还能听到几次?
唐蝶语拍了拍那身繁缛勉强还能触及的肩膀,似乎比平时更加瘦弱了,道:“阿言,很重吧?来,坐下。”
唐言轩抬眸,一张小脸有些鼓鼓的,他一字未说,在搀扶之下依言入座。
大汉退到另外一边。唐安生的目光仍然跟着次子移动,他缓缓开口:“月娘……不,轩儿。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祭祀都落在你身上……为父对不住你!”
唐言轩急道:“父亲!你说什么呀!这是我自愿的!不只您心系您的月娘!我也心系我的阿娘啊!”
他一个激动,头饰晃了好大一下,把女门生惊了一惊,幸亏只是虚惊。
“……”
唐安生惊愣不语,片刻,竟流下两行虚泪。唐言轩也想哭,可他不能哭,一哭妆就花了,衣裳就湿了,仪态就真的没了。
他只能用力咬着下唇,却必须克制自己不咬出血来。
之后众人无语,直至晌午,祭祀开始。
观席分两侧,已聚无数人,中间一条刻着恶神故事的石板路,唐蝶语便站在首端,他肩披白纱,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特别刺目。
恶神乃是唐门的守护灵,其实就是唐家基祖,于此地开基业、兴家门后,自称唐恶人。后世便称其恶神膜拜。
他轻轻迈开步子,他不是祭司,不需要按着规定的步伐与位置落脚,他唯一要注意的,便是不可踏出声响。一点儿也不行。
全场静默无声,唐言轩在首端一旁待命着。
当唐蝶语终于只差一步便能踏上祭坛石阶,他停下来了。他拂袖屈膝跪下,行一大礼,额头磕在第一阶上,仍旧安静无声。明心真言还是那么清晰干净。
他一共磕了七下。缓缓起身后,尸公已经爬到他的发红的额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