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物资局的翟安波和潘旭就非常自觉,直接上了吉普212,两人打量过前面的黑色皇冠和同色车牌后,还相视一望。
“翟主任,这位李同志段位不低呀。”
“都说了是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嘛。”
“特区我也来过,通常只有那些港城老板才有这种豪华座驾吧。”潘旭问。
翟安波点点头:“他所在的合资企业应该不简单。”
一路上倒是忘记打听下,到底是哪家合资企业,他俩都不是第一次来鹏城特区,指不定听说过。
“叫华电,他卖工的那家公司叫华电。”孙明田插嘴道。
刚上车的金彪从驾驶座投来视线:“卖你娘啊卖。”
“诶你怎么说话的?”
“你会不会说话?”金彪刚从陈亚军那边收到信儿。
“华电?!”翟安波和潘旭大惊,“做传呼机的华电?”
金彪狠狠剐了孙明田一眼后,扭头回话:“没错。”
“难怪。”潘旭嘀咕。
翟安波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辆车启动,陈亚军和金彪已经商量好,看出老大此行折腾得不轻,再说不是有老同学过来吗,没先回工厂,就近来到罗湖的中心街区,去一家他们常光顾的港城人开的酒楼,摆上一桌,接风洗尘。
不过在快要接近“福鼎记”酒楼时,吉普212在路边一家国营餐馆门口停下。
金彪瞥向副驾驶座:“下去!”
“我一个?”
“我们去喝酒,还要带你吗?自己解决!”
“你们……”孙明田差点没被气哭。
但还是被大胡子轰下去:“垃圾玩意儿,整得自己还挺委屈。”
翟安波和潘旭面面相觑,事实上他们一路上早发现李经理和胡处长格外不待见孙明田,又不好多问。
望着两辆车在气派的酒楼门外停下,一行人勾肩搭背走进去,孙明田戳在国营餐馆门口,牙齿咬得咔咔响。
“服务员,有什么吃的!”
“你吼什么吼?不想吃滚蛋!”
“吃……吃……”孙明田瞬间怂成一团,只觉得特区的人一点不淳朴,服务员比顾客还凶,这条街十分繁华,多半是高档场所,他不确定除了这家国营小餐馆外,其他地方的消费他能不能负担。
他们出差都有标准,以他的级别,每顿伙食费是四两粮票、八角钱。
这还是由于此行是来到超远的南方富庶之地的缘故,平时没那么多。当然,后面过港会多些,倒也从财政局领了几张外汇。
墙上挂有菜牌,孙明田扫一眼后,震惊道:“什么?你们一个烧豆腐敢卖五角钱?!”
肉食更不提。
“你吃不吃吧,吃不起找便宜的去,不过这条街你找不到。”
孙明田:“……”
可怜他八角钱只能买得起一盘家烧豆腐和一个青菜,连日来舟车劳顿,他可一点没吃好,那些天杀的买卤鸭、烧鸡下酒,也不给他吃。
“你们这儿没馒头吗?”
“你怎么这么多事?”
孙明田捧着一碗根本不抵饿的米饭,就着份量少到可怜的两盘素菜,吃了个半饱。被服务员收了碗筷,用气势和眼神逼出门后,他只能来到福鼎记酒楼门口蹲着。
漫长的等待。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酒楼大门内传出欢声笑语,六个喝得满脸红光吃得满嘴流油的家伙,结伴走出来。
在墙角脚都蹲麻的孙明田爆发了,蹿起来指着其中一人怒骂:“高进喜,你无德!你就是这样对待下属和同志的?你也配做领导?!”
陈亚军当场就准备上去扇他,刚才在酒席上他和老高相认成功,老大还在燕园求学时,他曾去过他们宿舍两次,两次状况都不好,后一次给老大跪了……
前一次正值返城后闲赋在家,狗都瞧不起,人生最失忆的时候,当天从西城走到燕园,在寝室碰上老高,后者很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不过陈亚军被高进喜拦下。
“第一,孙明田,我虽然出入高档酒楼,但我没有作风问题,兄弟宴请,我不胜感激和荣幸。
“第二,请你在指责别人待你不好之前,先审视自身,你的所作所为值不值得别人对你好,我此行是为县里解决财政危机,你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啊?”
附近围聚过来不少群众,不乏人对高进喜指指点点,因为乍一看孙明田明显是弱势的一方。但高进喜挺胸而立,目光坦荡。
孙明田被训得无言以对。
心有污秽之人,一时怒火攻心没收住脾气,真要讲道理,哪敢与真君子辩驳?
高进喜不再理会他,扭头对身旁人歉意一笑,心头羞耻而惭愧:“金兄,麻烦……”
“小金小金。”金彪打断他,被唤到名字凑上前,微躬着身,一脸笑呵。
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陕北某个偏远小县的副县长。
事实上金彪和陈亚军一样,已经有点“进化”了,无他,见过大世面,又有钱,也算有势,一般级别根本不入他们眼,只因金彪很少见老大这么敬重一个人,同学之间可不应该有敬重。
必定有点缘故。
高进喜笑着从命,他确实比金彪大不少:“小金,劳你辛苦跑一趟,把他送到招待所。”
建昆说厂里有住的地方,他也想去看一看,看看建昆的事业成果。
“听您吩咐。”金彪有些明白老大为什么敬重他了,遂瞥一眼猥琐如鼠的孙明田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