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从去年花园相见之事后,她更着意培养青霜,让碧月事事带着她。
她新到崔家,要与崔家磨合。
青霜才被提上来,便随她来了崔家,她们更要好好重新磨合。
青霜领命,对白鹭一笑:“以后你就和我以前多学着吧!”
纪明遥这时才说:“西跨院外的事咱们不管,崔——”
自己人面前,她不强行让自己改称呼,便还是说:“崔翰林的书房也先不管。咱们自己院子里还要照以前的规矩才好。但你们更不许仗着出身国公府,便无故看低甚至欺负旁人,都要公事公办。要在这过一辈子,不愿意过安生日子的趁早告诉我,我送他回去。”
这话语气虽轻,意思却重,青霜等都屏息静听,记在心内。
看她们知道轻重,纪明遥笑道:“但咱们不欺负旁人,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若有委屈,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主。今日都累了,就先这样,过会你们把我的话说给他们——外院的人也让人告诉去,都要听到记下,晚上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吩咐你们。”
青霜等都忙应:“是!”
看姑娘没别的吩咐了,青霜笑说:“还有一句话,就算我嚼舌:在家里还看姑爷样样都好,今日过来看,姑爷倒有些不太会体贴人。难道姑爷不知姑娘这一日必然劳累吗,竟要等姑娘先开口说要更衣。果然人没有完美无缺的。不过,这一点小缺处,倒也不算什么?”
听了这一大篇明贬暗褒的话,纪明遥发笑:“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短短一天经历了太多,她不禁说出了一句真心话:“我倒更高兴,他不是完美无缺的体贴。”
她没谈过恋爱,自然也不希望另一半谈过恋爱。
她还不太会体贴男人,自然,也希望另一半还不太会体贴女人。
而且……纪明遥想到了一路上他的迁就,和许多宾客口中的,他对旁人的闭口不言。
——他今天已经足够体贴。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红衣红裙,松松挽好头发,纪明遥开始细看她接下来要住很久的新房、新院子。
崔宅属于她和崔珏的院落是整个西跨院,共有前后五进。孟姐姐不辞辛苦,去年夏天一个月里来了五次安国公府,和她参详图纸,才最终确定每一进院子、每一间门屋子都如何修缮。现在只看这一处院落,便知所有花木装饰,与图纸上皆一样不差。
这并非轻松差事,一定花了比她估计的还要多的时间门。
再加上今日的这些照顾,她很该精心置一桌酒相谢孟姐姐。
以后孟姐姐若有需要帮手之处,她也不能躲懒。
新房设在从南到北第四进。向前是厅堂,用以待客。再向前是崔珏的书房。最前一进空着。后院的后罩楼里则有三间门放着纪明遥的嫁妆。
今天当然不可能出这院子看了,不过她完全不急。崔家就这几个人,目前看来,大家还都是不错的好人,就算有一二差错,好像她也不必紧张。
头上没有疼儿子孙子如命的婆婆和太婆婆可真是——
真好啊!!
已经完全入了夏,却又还不到盛夏。才迈进崔宅大门时,纪明遥还觉得太阳晒得她后背手臂发烫,现在已近黄昏,太阳西斜,游廊的阴影也倾斜下来,院子里凉快了不少。
不怕晒了,纪明遥便从廊下俯身,近看抄手游廊下交错种的一丛牡丹和芍药。
现下正是这两种花卉开得最盛的时节,粉、白、红、紫肆意绽放,端方大气与娇艳妖娆纠缠在一起,在夕阳的金光下,互相似都染上了对方的颜色。
春涧挑了一朵重瓣芍药簪在姑娘发间门,偷偷笑说:“姑爷方才真看姑娘看痴了,是不是?”
青霜更是笑:“姑爷好歹还叫了一句‘夫人’,咱们姑娘连声‘二爷’都还不好意思说呢!”
纪明遥嗔看她们,摸了摸头发,便听见守门的婆子报了一声:“二爷回来了!”
她忙转头看过去。
崔珏正从门外走进来。
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公平,看待万事万物皆是一样,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1
可夕阳的光也公平拂在他身上,照出他浓密睫毛下鸦羽般的阴影时,望着他幽如深潭的眼眸,纪明遥却认定,这个人一定得到了老天的特别钟爱。
她俯在栏杆上,一时忘了起身。
芍药花瓣垂落,抚过她未施粉黛的面颊,落入停下脚步的崔珏眼中,更不知是花同人艳,还是人比花娇。, ,887805068新郎官还没到熙和院门口, 只在第一处关卡外解题、做催妆诗,但院中已经喧闹起来,不断有丫鬟婆子飞奔来报信:
“新郎官答上了大爷出的题目!”
“新郎官连做三首催妆诗!大爷派了小幺儿读给二姑娘听——”
“张五爷和六爷的对子也对出来了!”
纪明远派来的小幺儿昂首挺胸站在廊下, 举着纸页, 声音清脆洪亮地将新郎官的催妆诗一字一句读到屋中每一个角落。
满屋女眷少有不识字的,大多都读过诗书、懂得品鉴诗文好坏。何况翰林郎的诗文法朴素真率、语意清湛直白, 听在耳中便知是好诗。一时间门, 屋内赞颂新郎文采之声不绝于耳。
自然也有人不停口地夸纪二姑娘好福气。
纪明遥应景地低头装羞涩。
定亲后, 太太就给了她一小箱崔珏的文章诗词让她看,说她自己不爱做,却不能不知道丈夫做过什么,不能不清楚丈夫的文风倾向, 好歹有些了解, 不能真的盲婚哑嫁。
太太着重要求她做到的事,纪明遥一向不敷衍。而且她也想看。那箱子里的每一篇文章诗词她都看过,不喜欢的应制、经济、时政文章就看完放在一边, 喜欢的山水田园自然消闲诗词会多看几遍。
闲着也是闲着嘛。不看他的, 也会看别人的。
所以, 因为太过熟悉他的文章,这几首催妆诗虽好,她也难以生出羞赧。
她心里只有不舍得。
待他再过两个关卡……就是她离开家、离开太太的时刻了。
纪明达一眼就看出了二妹妹不是真的在为崔珏害羞。
她就知道会这样。
二妹妹从小不爱作诗写文章, 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是能敷衍就敷衍,倒是亏她能把自己做的那些东西交到先生面前, 从没抄借过旁人的。到十一二岁, 她的文章还是只会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意趣。
再后来,她便懒得管二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