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一个丫头在门边唤道,“如蕙姐姐哭呢,我们都劝不住,大爷快去看看吧!”
“哦……”温从阳低头,迅速用袖子抹掉眼下的泪,忙忙地问,“她在哪儿?我去看看!”
李如蕙是在自己房里哭。
她膝盖上放着一个绣绷,绷着的素色软绸上花样子十分精美,却只绣了几道线,绣花针歪歪斜斜扎在上面。
温从阳跑进来,跑到她面前蹲身。李如蕙却不愿意给他看见。她双手捂住脸,扭过了身子。
温从阳伸手掰她肩膀,又顾着她的右臂也才好,不敢太用力,急得问:“姐姐,姐姐!你是怎么了,你说给我!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
“没人欺负我……”李如蕙终究禁不住他这样关怀,转过脸哭道,“是我……是我自己……我、我——”
她的眼泪滴落在绣绷上。
温从阳也看下去。
他瞬时就明白了。
心疼与悔恨瞬间席卷了他的心。他怨恨自己,为什么那日就是不肯对父亲稍微软一软?如蕙姐姐是为了他才受的伤!
他握住了李如蕙的右手。她的手在不停抖着。
“我怕是……怕是——”李如蕙哽咽痛哭,“我再也不能给大爷做针线了!”
从前大爷身上穿的里衣、戴的荷包扇套,都是她亲手做出来……今后,都只能看着旁人做了!
“不怕……不怕!”温从阳把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半跪着仰头看她,“姐姐今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陪着我就好!”
李如蕙愣愣看了他一会。
她流着泪,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脸上。
终于等到了大爷这句真切的话,她反而不敢确认是不是真的了。
温从阳很想抱住她。
他要把绣绷拿走,却被针扎了一下,不禁“嘶”的一声。
李如蕙忙把绣绷扫开,握住他的手细看。
他指尖上正缓缓冒出一滴血。
李如蕙低下头。温从阳没有动。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她将他的手指含在了口中。
秋日的傍晚光线昏黄。
窗外起了一阵风,有落叶打在素纸窗上。
温从阳将手指抽出,对着李如蕙的嘴唇,吻了上去。,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纪明达骤然惊醒。
“娘——”
这样的梦她接连做了多少次, 都已经习惯了,不怕了——上次梦见温从阳和二妹妹说丫头的事,她也的确没有再怕。
但今日她才退烧, 本便精神短, 这两日连遭打击,又昏沉经了一梦, 梦里……还被人那般地说到脸上,她不免满心慌乱, 挣扎着坐起来便要找母亲。
“大姑娘!”镜月正端着药碗进来,唬了一跳。
她忙把碗先交给别人, 急急过来拦住:“姑娘还没好全呢, 可不能这么折腾呀!”
“让开!我要找我娘!”纪明达伸手便推她。
她病中虽力气不足, 但全力之下, 镜月还是被推了个趔趄。
镜月来不及管被推疼的肩膀,满心只想着先把大姑娘拦住。
虽有太太的话, 叫大姑娘静心养病, 不许出门, 可她一个丫头,满屋都是下人, 怎好和姑娘动手动脚的?
这会子再去叫太太,怕也来不及了。大姑娘这样出去叫众人看见,更不好。
眼看这许多人都拦不住,快叫大姑娘走到堂屋了, 镜月心生一着,忙两手握了大姑娘的手,笑道:“不是不叫姑娘去见太太,实是……实是这会儿孟恭人还没走呢, 还说一会儿崔大人和小崔大人都要来,姑娘病中未经装扮,就这样出去,是不是——”
……孟恭人?
崔大人?
小崔大人?
听见这几个称呼,纪明达不觉恍惚。
见似乎说动了,镜月忙就这样拉着大姑娘的手,把人带回床边坐下,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和太太说?姑娘告诉我,我去回给太太,太太就来看姑娘了,好不好?也免得姑娘这样出去,再着了风寒,又叫太太挂心,姑娘也要再吃苦。”
“吃苦……”
纪明达张口,重复念了一遍。
“是啊!”镜月忙笑道,“再病了又要头晕、头疼,还咳嗽、发冷,还得多吃几天药,可不是吃苦吗?”
“是吃苦……”
纪明达又重复说。
嫁到崔家,是去吃苦。
但她已经不会再嫁去崔家了。
她不用怕……她不用怕……
“别去告诉娘。”纪明达反握住镜月,低声道,“别让娘担心……”
“哎!”镜月终于松了口气,忙答应着,又劝说,“那姑娘快吃了药吧,再不吃就凉了。”
她把药端回来,看着大姑娘自己端过了碗,一饮而尽,苦得皱起眉头,却没拿手边的蜜饯,只漱了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