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下,整个滕府安静得很。
穿过雕花的走廊,拐过被雨打得奄奄一息的荷花池,尽头是一间人迹罕至的厢房。
杨嬷嬷手脚麻利地推开房门,作了一个恭敬的动作:“夫人请。”
许知意抬眸往四周看了一眼,又扫向面前的厢房,并未说话,扶着门框走了进去。
杨嬷嬷见状,毕恭毕敬地跟了进去。
只是才刚迈过门槛,房门就猝不及防地关上了。
下一秒,她被硬生生地抵在门框上。
循着面前水蓝色的衣袖往上,落在她脖颈上的,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
再往上,是一张清丽明艳的脸。
杨嬷嬷见此情形,面色一变,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许知意紧盯面前之人。
已是花甲之年,身穿浅褐色衣裳。
鬓发偶有白丝,利落地挽成髻,其上簪着一根红玉簪子,眼角尖而下垂,薄唇涂满口脂。
一眼看上去,衣着打扮和郑玉娥简直不要太像。
她淡淡一笑:“不干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方才在我的茶里下了些什么东西?”
杨嬷嬷眉心一跳。
既然茶盏已被许知意打破,谅她也查不出来。
她毕竟是在内宅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人了,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吓到。
旋即定了定心神,瞥了一眼锋利的刀刃,平静地回:“夫人何出此言,不过是绿茶而已。”
许知意目光依旧停在杨嬷嬷的脸上。
越是平静,越有蹊跷。
寻常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肯定是气急败坏地反驳。可杨嬷嬷却若无其事,丝毫不见慌乱,当中必然有诈。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继而冷笑道:“若真是绿茶,上茶水的时候你慌什么?”
杨嬷嬷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被刀架着脖子,也能稳如泰山地娓娓道来。
“老身听大小姐说夫人昨日在成衣铺子喝了不少绿茶,想来尤好这口。”
“可那毕竟是铺子的茶叶,哪有府里的茶叶好。于是自作主张地给夫人沏了杯极品绿茶。”
“只是上茶的时候忽觉不妥,担心老身沏的绿茶不合夫人心意,才会一时乱了心神。”
“若是为了方才的一杯茶,夫人又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许知意听见此话,按压着门缝的一只手不断地小声叩击着木板,似是思索。
杨嬷嬷这番话看似在为自己的一言一行开脱,可在开脱的过程中也不忘拉踩她。
果然是狗仗人势,物似其主!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杨嬷嬷见许知意久久未曾发话,又见脖子旁的刀依旧稳稳架在其上,心中捉摸不定,忍不住抬眸瞅了一眼。
只见面前女子虽然在笑,可一双眼却清透如月,仿佛将人心里最隐秘的心思看穿。
哪怕屋外雷声有多洪亮,雨声有多瓢泼,此刻杨嬷嬷的耳中仅余一声又一声的叩击音。
只听她道:“若只是为了一杯绿茶,此刻架在你脖子上的会是这把刀?”
杨嬷嬷到嘴的话一滞。
此人虽在笑,语气也温和,可字字句句都在吓唬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冷汗涔涔。
见正面交锋不行,只得委婉地提醒。
“无凭无据,哪怕是侯爷夫人,也断不能随意污蔑,毁人名声。”
“仅仅为了一杯茶,与老身这种低贱的仆妇多加计较,传出去恐会失了夫人尊贵的身份。”
话落,双手不自觉地往上攀扯,尝试去夺许知意手中的刀。
可还没等她的手靠近,许知意叩击门板的动作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冷冰冰的声音。
“我劝杨嬷嬷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想来你也知道刀剑无眼,更何况我还有手滑的习惯,要是一个不小心又滑了,可就怪不得我了。”
杨嬷嬷闻言,宛如一道惊雷炸响耳边,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
下一秒,便见秋橘寻来了麻绳,将杨嬷嬷的双手严严实实地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
蓝色衣裳宛如一朵绽放的绣球花,开得烂漫又夺目,只可惜其上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只见许知意神情很淡地继续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再与你兜圈子了。”
许知意慢悠悠地接过秋橘用手帕裹着的碎杯盏。
“如今杯盏的碎片在我手上,里头有没有别的东西,大夫一验便知。”
“方才你口口声声承认茶是你亲自沏的。若是查出些什么,头上的这颗脑袋……”
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继而凑近杨嬷嬷,眉眼染上一丝恐惧,轻飘飘地一字一字提醒。
“就会像我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落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