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官身到手
十一月初,甘夫号抵达了嘉禾屿,在港阔水深的厦门湾下锚停泊。这里位于嘉禾屿的西南侧,正对着鼓浪屿,与厦门城的南城门洽德门遥遥相望。
这座城池修建于洪武二十七年,城周二里有奇,乃是江夏侯周德兴奉明太祖之命所建。此后厦门城不断加筑翻修,至今已成为福建南路海防的中心。
甘夫号靠岸后,许心素得到引水船的通报,亲自带着长子许乐天到港口迎接。
林海远远看到挺着大肚子的珠娘,连忙下船迎了上去。伦第一得了林海的叮嘱,要寸步不离地看好武朗,因而没有跟着下船。
他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搀着珠娘前行的方秀娥。
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秀娥见伦第一向自己望来,连忙侧过头去和珠娘说话。
“见过许三叔,这些日子拙荆多承看顾,小侄在此拜谢了。”林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对许心素作揖。
许心素连忙搀住林海:“贤侄多礼了,这都是老夫份内之事。何况贤夫人身子一向健壮,也没什么需要老夫费心的。”
林海闻言心中大喜,看来珠娘和肚里的孩子都挺好的,自己马上就要当爹了。他也顾不得再和许心素客套,来到珠娘身边道:“我回来了。”
“你还晓得回来?说是去几个月就回,这都半年了,老娘肚里的孩儿都快落地了!”珠娘倒竖剑眉瞪着林海,眼中似有百般情愫交织。
她挺着大肚子一路走来,说话仍然不带喘气,果然无愧于健壮二字。这年代穷苦出身的女人就是如此,肚里怀个娃背上背个娃,照样下地干活的比比皆是。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定林海已吃到一记凌空飞脚,以珠娘的矫健,身怀六甲完全不影响她踢人。
要真是来这么一脚,林海肯定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而不像分别前的那个夜晚,一把抓住踢来的小腿……
“哪有半年?还差整整三天,我这数着日子呢,你休想诳我。”
林海一句话让珠娘破了防,倒竖的剑眉好似雪狮子向火,一下子酥软下来。氤氲的雾气在双眸中凝结,很快就打湿了她的长睫毛。
“姑爷回来就好,你如今是官太太,平日也要有个体统,这般埋怨姑爷像个什么样?”
石五四先是说了珠娘几句,接着又问林海:“姑爷,怎么没看到珠娘她哥,莫不是还在船上?”
“他去濠镜办点事,大约还要半年才能回来。岳丈身上一向还好?我这里带了些人参和煎海鼠……”
林海话说到一半,就听七仔的公鸭嗓响了起来:“姑丈,我也要出海。”
“小子认得五百个字没有?”林海闻言看了眼七仔,熊孩子的个头长高了点,看来这半年的营养不错。
七仔闻言呐呐无语,林海注意到一旁吕铁蛋的眼神也有些闪躲,心道:好嘛,这俩拖油瓶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
不过铁蛋比半年前更加壮实了,人也饬得干净多了,看来这小子是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倒是方秀娥,虽然变白了点,但不知为何反而清减了一些,照说这半年她的伙食条件应该比原来好多了。
“秀娥,铁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二人了。”林海开口招呼两个弟子,两人忙不迭地向他行礼,连连说自己没做什么。
“你还说呢,这半年多亏了他们两个。”珠娘说着又不顾老父警告碎碎念起来,“再有两个月就过年,过完年你再不回来,我就照你说的,带他二人还有爹和七仔去广东。叫你再也见不到我,还有我们的孩儿……”
吕铁蛋闻言吃了一惊,他从未听珠娘说过要去广东,于是转头看向方秀娥,后者轻轻摇头,似乎也并不知情。
林海在一旁看得好笑,这小子还不知自己错过了一桩好事。
当初他和珠娘说的是,要是自己过完年还没回来,就把秀娥许配给铁蛋,然后带他俩一起去内陆,等孩子大点再去广东。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笑不出来了,珠娘对这两个弟子来说有如长姐。眼看林海逾期未归,珠娘却只字未提他的安排,看来也是怕这两人担心。
林海在倭国等风耽误了行程,搞得伦第一在东番连觉都睡不好,珠娘在厦门又能好到哪里去?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一个人扛到最后……
林海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怜惜,早知道就不该在分别当晚和她说那些话,或者干脆说自己要过完年才回来,省得她日夜悬心。
不过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历史上郑芝龙是在天启六年三月开始劫掠福建沿海,首次行动就派了一部人马到厦门竖旗招兵。
如今他这只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谁也说不好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毕竟光是李旦之死就比历史上提前了三个月,要是照这个时间差计算,郑芝龙下个月就会来打福建了。
许家父子还在旁边,林海也不好一直晾着他们,温言宽慰了珠娘几句后,他又对许心素道:“拙荆顽劣,小侄一向疏于管教,让许三叔见笑了。”
“贤伉俪夫妻情深,令人称羡。”许心素拈着胡子微笑,反倒对林海更加欣赏。
有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许心素老于看人,在他看来珠娘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家女子,虽有几分姿色,但如何能配得上已是官身的林海?林海对糟糠之妻越好,不就越能证明此人重情重义。
许老三,这辈子讲究的就是情义二字!越是重情重义的汉子,越能入得他许某人的法眼。
“贤侄,你的告身和敕牒已经下来了,还有军户户帖和千户官印,都在宁波的谢夫子手上。就差一身官服,随时就能去舟山上任,不过贤侄这一路风涛劳顿,还是在中左所歇息一阵,待贤夫人诞下麟儿后,再去宁波不迟。”
“多谢许三叔!当初一龙贤弟带小侄去浙江捐官,那边说是三四个月就能办妥。如今已过去五个多月,小侄要是再不去上任,朝廷不会怪罪罢?”
许心素闻言笑道:“贤侄宽心,自古以来新官上任迁延几个月都是常事,何况有洪道尊在,谁敢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