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沈欢言回学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
论文根据导师的意思修改了好几遍才定稿,所以整个分享的过程都很顺利,就连提问环节中出现的问题也提前做过预设,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结束答辩,沈欢言从教学楼出来。
时间跨入六月,南城的天难掩初夏的热,连吹来的风都是暖的。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落到一边,从教学楼到哪儿都要经过长长的林荫道里,就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水泥路与两旁的常绿树。
头顶的树荫遮蔽了大多夺目的光,浅灰色的水泥地上洒下一路斑驳。
身边大多学生因为暑气纷纷加快脚步,只有沈欢言,刻意的,存心的,撑着一柄墨绿色的阳伞,缓步在这一条道中。
毕业前最后一件大事在今天告一段落,下一次再来就是毕业典礼,领了毕业证书,就算和学生时代彻底作别。
真的做好准备进入社会了么?
连沈欢言自己都说不好。
但就是带着此刻这份不确定的心情,她待会儿就要去舞团开研讨会,商量关于上次周窈邀请她参与的双人舞剧的事情。
再接下来就要马不停蹄地进入研读、排练,年底就会迎来舞剧的第一轮演出。
仿佛从学生转换到新的身份,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荫道很长,才走了一半沈欢言就被热出一身汗,她稍稍加快步子,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学姐。”
沈欢言一开始没觉得那声音是在喊自己,直到紧接着听见脚步声,随后自己的伞下又窜出个身影,她抬起头,认出是毕业汇演那天找自己合影的那个小姑娘。
“是你啊。”沈欢言冲她笑了笑,见她穿着舞蹈服一身的汗,问:“这是刚从练功房里出来?”
“对。”小姑娘点点头,一边收着手里的阳伞,语气却难掩兴奋,“学姐你竟然还记得我,我叫徐糯,糯米的糯。”
沈欢言第一次见有人把这个字取进名字,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颗又大又圆的糯米团子,忍不住笑了笑,说:“沈欢言。”
“我知道我知道。”徐糯眉眼一弯,笑得格外可爱,“我来这个学校就听说你啦,可惜等到你毕业了才有机会认识。”
距离研讨会还有些时间,沈欢言本就想着再在学校里走走,俩人便沿着林荫道一路边走边聊。
徐糯说话时也像她的名字似的软软糯糯的,想到什么就问:“学姐你是不是已经进舞团了?”
沈欢言点头:“恩,前段时间刚试训结束,已经签完合同了。”
徐糯露出一个羡慕的表情:“太厉害了,我都在想要是我最后没有进舞团,该去哪里工作呢。”
沈欢言笑了声,“你还有两年呢,其实不用这么心急的。”
俩人随意聊着,不觉就走到了寝室楼。
大学四年,沈欢言一直在学校边租房住而放弃了更加方便的学校宿舍,原因无他,依旧和施华有关。
从小施华就热衷于干涉她的生活,小到穿什么衣服、买什么零食,再到周末安排、交友对象。
不知是否因为从小就深陷在这样的掌控当中,沈欢言似乎习惯了被施华安排,唯独从芭蕾舞转现代舞是她当时唯一的“逆反”。
一直到初中,她和施华又起了场冲突。
彼时有个关系好的闺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在那时候,她和吴悠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俩人回家顺路,每日放学都会聊上好久。
有两次聊得晚了施华就起了疑心,以为她是早恋,偷偷跟踪了两天,知道了吴悠的存在。
怎么说呢。
明明施华自己也是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却开始嫌弃起吴悠的父母不过只是普通工人,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只是对方觊觎沈欢言的家世罢了。
标榜着说是为了沈欢言好,却在她面前数落了吴悠一晚上,言语里都是对对方的轻蔑与嫌弃。
被动地听了一整晚,最后,大概是施华说累了,沈欢言才淡淡地开口,不带什么语气,却像是将这一晚的情绪全部塞进话里。
“你嫌弃人家家境,但至少她父母恩爱家庭幸福,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祝愿。”顿了顿,又开口:“她没嫌弃我们家这情况就已经很好了。”
什么情况呢?
反正不是父母恩爱家庭幸福。
当下最不愿意提及的事被自己的女儿用一句话戳破,于是施华的脸色瞬间变了,抬起头瞪着沈欢言,却始终没说出什么。
那晚争吵的最后,是以落在她脸颊上的一巴掌作为结尾。
当然,那之后施华的对这件事的掌控并未停止,她甚至还背着沈欢言去找过吴悠,扬言要是俩人再有联系,就有的是方法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
把一个仅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吓得不轻。
再次联系上是在高中。
沈欢言因为学舞蹈去了私立的艺术学校,吴悠则按部就班去了普高,不知是否因为长了几岁对自己生活、交流的认知清晰了,反正沈欢言没找到第二个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大概吴悠也是,于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又重新有了交集。
施华会在她十二三岁依旧处在懵懂年纪时用威胁的方式玷污她对友情一切的美好幻想。
也会在她二十二岁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包所有的衣服退了她的租,将东西丢给一个不算相熟的男人。
同样的,从十八到二十二岁的四年大学生活中,若是同室友住在一起,不知道要被见证多少次落魄与尴尬。
当然这是次要的,沈欢言不想再给身边的朋友带去任何麻烦,毕竟吴悠的事已经有了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