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前，沈幕川回答了保险公司派来的人的各种问题，和事故相关的，和事故无关的，比如他这个司机岗位一个月能赚多少、有没有年终奖、具体的应聘条件。
除了“老板好伺候吗”这个比较主观的问题，沈幕川都就他所知给出了答案。
保险公司派来的人对着车损处拍了几张照片，看了他两眼后，笑着和沈幕川说：“哥们，我和车拍两张照片呗？”
沈幕川没说话，往旁边让了一步。那人便拿着手机围着车四处找合适的角度拍照去了。
和车身、车后备箱合拍了几张，他还是觉得不满意，朋友圈里的豪车晒图，九宫格怎么能差了和车头的合影？可这辆黑色宾利偏偏伤了车头，不过还好只伤了一个车头灯。
他围着车头找了找角度，把手机递给沈幕川让他帮忙从侧面拍张合影。
拍出来的照片很完美，夜景模式下，路灯下黑色车头上的b闪着低调奢华的光泽，他斜靠在车头，两条腿显得又贵又长，车牌号也被完美挡住。
沈幕川递还手机，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对方正低头查看手机上的照片，被手机荧光映亮的脸上嘴角始终高高翘着，手指忙着挑选发朋友圈的照片，点上去又撤下来，精心调整照片的前后顺序。
眼前的一切，沈幕川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人心里想的什么、此刻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多人就是这样简单明了，三言两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被轻易看透……
沈幕川默认着对方给予的司机角色，接受了对方第三次感谢，站在原地和人挥手告别，像个真正的司机一样。
之前在书店，看着苏棠，沈幕川脑中晃过很久以前看过的《波湾战争不曾发生》里面的一句话：
“我们越迫近事件的即时状况，就越陷入虚拟的假象之中。”
沈幕川知道自己现在很冷静。失智似乎只短暂存在过那么几分钟，陷入虚拟的假象也只发生在了身后的那家书店里。
黑色宾利除了车灯一切完好，沈幕川将它开到了皓月传媒楼下，晚上七点三十二分，楼里的灯只零星熄灭几格。
他将钥匙交给司机，进了公司大门，如往常一样回应路过人的问候，上了专属电梯。
办公室前，一众秘书们见到出差回来的沈幕川也没有任何惊讶。
这晚，沈幕川和以往一样，出差回来当晚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第二天，一切如常，沈幕川按点出现在办公室。
董秘书汇报完今天的日程安排，沈幕川听后吩咐他把这周之后的几个会议提到今天下午。
董秘书怔了下，老板已经有一阵子下午不排任何工作独自出门，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波澜不惊地回了声：“好。”
出了办公室，董秘书马不停蹄把老板的命令交代下去。
命令来得太过突然，皓月传媒的上上下下，踏进公司连杯咖啡都没来得及惬意喝完，莫名其妙迎来了人仰马翻的一天。
下午第一场散会后，面色无论“如霜打的茄子”，还是好一些如“秋风扫过的落叶”，给来探听消息的人忠告无非是：
「准备万全」
「没事别发言」
「废话一句别说」
「有事等下次再说」
「非说不可就言简意赅」
额外，都要发来一句：「祝你好运！」
一下午的会议开得意外的雷厉风行。
董秘书预期排到六点的会，下午不到四点半就全部结束。
董秘书走过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喝了口亲手拉的橄榄花环图案的拿铁。
据他的消息，这趟出差很是顺利。
不过老板的反常，董秘书并不意外，这一切，早在他莫名被赶回来的那天便已初见端倪。
那不安分的张一骞还以为他得了老板的青眼，能爬到他头上来。
年纪小，真是清澈又愚蠢啊，亲手磨的咖啡豆味道果然不错。
回去的路上，董秘书瞥了眼侧面的玻璃，上面映着的脸清晰可见，那日的话言犹在耳：
“董秘书这么帅，还是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
董秘书敬玻璃中的人一口咖啡，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晚上八点左右，董秘书又被叫了进去。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前方的办公桌，他之前放下待批复文件的地方彻底空了。
半晌，远处传来波澜不惊的一问：“今天有谁打电话找我吗？”
董秘书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多日又听见这个老问题。
只是这次，问话的人没有伏案眉眼不抬，黑白分明的眼冷冷直望过来。
董秘书余光瞥过办公桌一角高高摞起的文件，垂下眼皮数脚下瓷砖上的银灰纹，数一条，报一个人名，把从早到现在打来找老板的人一一报出。
头顶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可董秘书就是感知到它还在那里巡游，心照不宣念出之前念过许多遍的台词：“沈总，您具体是想了解哪一位的消息？”
董秘书在原地停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秒，熟悉的答案“没有谁”并未如期而至。
“沈总，您还有别的吩咐吗？”董秘书眼皮垂着，话却自觉朝着不知何时站到落地窗前的人的方向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