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端着豆浆碗,如同武松上山打虎前饮那二斤酒,端起来一口闷干净了,随手抓住一个人,问:“阿菁姐姐呢?”
搬着超沉箱子的八方门人突然被拦,差点儿闪着腰,好险一个马步扎稳了,箱子却斜了,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被伸过来的一只秀手轻松扶正。
八方门的人看向完全是随手一伸的祝福,一时间甚至怀疑这份坠得胳膊疼的沉甸甸只是错觉。
“……南门主陪门主去城外了。”
手里头还端着空碗的祝福:……嗯?
祝福借了一匹马,按照八方门人告诉她的方向一路过去,在城内还不明显,城外倒是能看出来比起平常多了不少百姓。
祝福甚至还看见了小胭儿,跟在她娘亲身边蹦蹦跳跳,依旧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祝福顺着人流一路骑马向前,很快就到了大靖河边上,汹涌的河水气势磅礴,祝福骑的马不如小红马胆儿肥,还不到跟前就擅自停了下来,踌躇踱步不肯再走。
祝福远远看着还和来时一样泛着红的大靖河水,也不强求一匹马有冒险精神。于是翻身下马,混进人群一同步行前往。
走的更近了,才注意到隐在涛涛江水声里的一声声佛语。
肃穆,庄严,虔敬。
悲悯。
祝福的脚步顿了下,突然知道徐如生在做什么事了。
大靖河边,两岸站满了从靖安城还有附近村庄赶来的百姓,其中离河水最近的地方,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
手持佛珠,口念佛号,垂眸合掌。
分明只他一人,却仿若西天神佛降世,涤荡人间万般罪孽,引渡着那些枉死的孩童。
祝福安静地走到徐如生旁边站定。
徐如生察觉到身边人的欲言又止,轻声道:“怎么?”
祝福觉得这话不好叫别人听见,踮脚凑到徐如生耳边,悄声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什么水鬼吃人,蛟龙作乱都是屁话。同意八方门的人跑去找和尚道士,就是为了超度死者。
徐如生看了一眼祝福,没有回答。
祝福以己度人,觉得徐如生的这一眼里都是不可说。
不可说便不可说吧,她也不是非要上赶着找怼的人。不过祝福忘记了八方门的其他人有多是非又不长记性。
跑去请大师的八方门人今天凌晨刚回来,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早上憋着没问是因为怂,这会儿依旧怂,但有祝福开了个话头,胆子就一时肥了起来。
甚至敢学着祝福的样子,踮起脚尖,凑到徐如生跟前,虚心请教:“不是水鬼和蛟龙的话,那是哪里来的妖孽?”
祝福耳力过人,站在另一侧也听得一清二楚,一时不知如何吐槽,正想听听看徐如生怎么编,就见徐大门主眯了眯眸子,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他高贵的脚。
“啊!”
被踢到小腿骨的八方门人痛呼一声,流着泪抱着腿,委委屈屈地走开了。
终山寺的非寂大师结束后,等在后头的武当道士随后而上,念起了道教的经文。
南门菁带着非寂大师走过来,徐如生先点头问好,“大师。”
非寂点了点头,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先说的话竟然是,“你近来身体如何?”
语气熟稔,看起来对徐如生知之甚多。
祝福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二人是什么关系。
虽然徐大门主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热情,但好歹礼尚往来的寒暄了一句。
“无大碍。大师可好?”
结果大师并不按规矩出牌,而是转身看着滔滔江河水,“世间众生,皆在苦海浮沉。何来的好与不好?”
祝福偷偷在心里咂舌。
啊,这副做派真是该死的熟悉。
结果就见非寂大师突然看过来,目光如炬盯着祝福,“这位女施主是……”
祝福张口就要拉天下山庄的大旗,被徐如生抢先一步。
“一位朋友。”
非寂稍稍惊讶地转向徐如生,不似方才好像度之事外的模样,眼底有浅笑。
“你不必惊慌,不管这位施主身份为何,我都不会介意。”
是了。
徐如生难得情绪外露,自知失言,抿了抿唇。
他早先怀疑过祝福的身份,如今,祝福究竟是何人,于他的念想都已无所谓。
却因着担心祝福会被误会,一不留神在他当作是长辈的人面前失了分寸。
非寂看着徐如生,又像是越过此时此刻,在看曾经的某人。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你可想好了?”
祝福没听懂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徐如生的回答更是暧昧,不说想没想好,而是回了一句。
“有求皆苦。”
若无苦,何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