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很劲道。”br/>
罗非白此时显得很好说话，让不少惧怕她笑面虎手段的顾客心下松伐不少。br/>
貌似自家县城还挺有福气，看着这位新太爷油头粉面唇红齿白，美貌胜于女子似的，其实内有丘壑，肚中有物，雷厉风行一天就拿下了两大害虫，实在是一位好县令啊。br/>
他们阜城也算否极泰来了。br/>
不过这面是好味道，就是空气里带着几分血味，还伴随着一干人等惨叫的声响。br/>
虽是往日厌憎十分的人，毕竟也是同僚，张叔这些人既算是好人，自有心软的一面，一时看着那些人身下滴血，血液沿着趴伏着的木凳不断流淌在地上。br/>
原本欢喜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br/>
唯有一人。br/>
老面头回头，瞧见罗非白慢条斯理吃面，偶尔还加一点油辣臊子，吃的唇齿微红，但神色是定的，眼底冷漠淡然非常。br/>
仿佛对这等血腥场面视若无睹，也对地上逐渐染血的土地置若罔闻。br/>
越来越多的百姓赶来聚集，从躁动到安静，都看着这一幕，后头连指指点点都不敢了。br/>
恐惧油然而生。br/>
直到罗非白吃完，擦拭嘴角，抬眸一眼，手掌抵着下颚，仿佛这才正眼看着已经全部昏厥生死不知的一干人等。br/>
她没问，但大步走来、身上染血的江沉白躬身汇报。br/>
“大人，行刑还未完毕，但这些人受不住了，尽数昏迷，敢问大人接下来如何处置？可否继续？”br/>
“也不好再打了，容易死人。”br/>
“大人仁慈。”br/>
“等他们醒来再补上吧，让他们家里去请郎中到牢里看看，黎村的这些人吃完了吗？趁着本官要散食，把案子尽早了了，好让你们回去办丧。”br/>
罗非白起身，就这么在众人呆滞又惶恐的目光中走出面馆，瞧见衙门门前街道空地上到处都是血腥，难免瞥过后身血腥模糊的男子躯体，眼里有些嫌弃，避开眼，抽出方帕抵了鼻子，垂着眼，轻提衣摆走上县衙台阶后才仿佛想起什么。br/>
回头。br/>
瞧着阶梯下面被拷着的一人。br/>
“陈生，你造反了吗？”br/>
陈生此前一口面都吃不下，吓得都反胃了，骤然一听，猛然跪下求饶。br/>
罗非白若有所思：“不是造反，那就是两个罪名二选一，其一，栽赃罪，其二，欺犯上官罪。前者入刑记名，为实罪，会记录在册，留案底，牢狱年或者愿意抄家捐资建城所需。其二可不记实罪，毕竟你也不知本官真正身份，可酌情处理，但要被流放千里，永不复归故土。”br/>
“你选哪个？”br/>
江河聪敏，毕竟前头在自家门口失态过，当时不知这位是县太爷，现在他猛然抬头，看着罗非白。br/>
其他人不知县令大人忽然在这就对陈生断了罪行，但基本也不逾刑，毕竟其所犯罪证说严重可以很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毕竟苦主就是县令大人自己，全看其心胸跟心情了。br/>
法度自由区间，其实大部分掌在当地主官手中，并不违朝廷体制。br/>
现在看来，县令大人还给其选择，似乎饶有仁慈。br/>
人群众人不由讨论起来，有些敏锐且家有学子的人，或者一大早就从县城各地集市泱泱热闹中了解过江家之事的人，这些人大抵已经察觉到两个罪名之间的不同。br/>
不管刑罚如何，亲父记案底与否事关巨大。br/>
不少人都望着江河。br/>
江河低了头，神色木然。br/>
那边，围观之人都能想到的事，陈正却是想都不想，立即欢喜叫喊起来，“第一，第一，大人，我选第一，我愿捐资财物，只求不上刑，也不比流放，大人我知错了，这次之后我一定再不乱来，求您恩宽。”br/>
罗非白面露惊讶，“咦？本官以为你会选第二个，你可知第一种要记案底？你的儿子江河苦学多年，即将下场科考，你这一留案底，他将永远与科举无缘，甚至也不得从私塾教业，多年苦学且大好的学问都将付诸东流，这里面也有你那无辜惨死的妻子一生心血，你忍心？”br/>
陈生一窒，也不敢看江河，在江松拖拽其衣袖后哆嗦了一下，扯回袖子，还是跪地低头。br/>
“大人，为人父哪有不为儿子想的，但父子父子，父在上，他若是孝顺，自不能为了读书而害老父流放千里，我这身子骨也不好，没准就在流放途中惨死，吾儿一定分得轻轻重。”br/>
“是吧，吾儿。”br/>
陈生面带恳求，眼底却有狠厉的要挟。br/>
江河其实早有所料，也知道这人什么底子，本来想嘲讽，也索性跟这恶心的生父割裂关系，但他瞧见了罗非白瞟来的眼神，也被身边的江沉白重重拍了下肩膀。br/>
他忽然顿悟过来了，毕竟聪敏，立即跪地，努力装出至诚模样。br/>
“大人，虽然我父亲为财帛入赘娘亲家中，不事生产，弱不禁风，从无建树，也背着母亲流连青楼，花哨巨大，更是在醉酒后被歹人利用，酒性上头欲掐死母亲，为了母亲多年养育我的辛劳跟被辜负的苦楚，我恨不得跟他一并死，削肉还之，成全了这人间父子之道，但若是让他流放千里，而我得科举功名，这夫子之道，父子之孝又该如何？”br/>
“也只能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吞下这苦果，他脱罪安生，我自愿放弃科举跟家财，也为了对得起含辛茹苦独力生养我的娘亲，愿从此入空门守孝，此生与父不复相见。”br/>
众人群体哗然。br/>
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分不清这独子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尽孝，但好歹这崽子愿意护着他这个当父亲的，自己脱罪有望！br/>
也是，他还敢不护着？br/>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了。br/>
陈生心里得意，以为见到了脱罪的曙光，张嘴就督促罗非白给自己定第一条罪。br/>
没钱没事，江松家还有啊，只要儿子在，就算遁入空门，还不是能继承江家家业，儿子当了和尚，那就得自己来掌管江家酒楼了！br/>
陈生仿佛间已经看到了昔日梦想的一幕，却瞧见不少人鄙夷厌憎的目光。br/>
“既如此”br/>
罗非白故意慢吞吞说着。br/>
此时人群沸腾，不少百姓不分男女老少都大声叱责陈生，有些书生跟老者更是出面为江河求情，亦斥罪陈生。br/>
其中阜城唯一的乔山书院一位老先生在场，认出了江河，本就爱惜自家的学生，见陈生这幅不堪的样子，再想起即将到来的童生试，不由为自家书院捏一把汗。br/>
这江河可是好苗子啊，自家书院就等着靠他跟临县那讨人厌的其他书院比拼呢，若是因此事折了苗子，岂不是心血付诸东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