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冬,天降大雪。
雪花簌簌,将整个大昭包裹在一片银白之下。
宣德殿外竖着一个单薄的人影,他显然在台阶上站了许久,肩膀上都是积雪,那厚重的白色越发衬的他形容枯槁。
推开门,屋里并不亮堂,只有烛台上的微微萤火能照见床榻上躺着的人。
来人声音沙哑:“主子,该起了。”
闻言,谢云皎睁开眼睛,屋外的白茫茫的积雪刺了她的目,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良久之后脑子里的混沌心绪才一一散开。
她知道自己死过一回了。
上辈子的她做了几十年的傀儡皇帝,不学无术,整日沉迷于得仙修道之术,却在如厕时气血上涌,就这么甍了,享年仅五十七岁。
三天前,她重生了,回到了自己的十五岁,彼时的她还只是宣德殿里最不受宠的十七皇子,他的三哥谢斐然也还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儿身这个秘密,就连当年权倾朝野的萧太傅萧鹤唳,也还只是她殿里最下等的仆役。
谢云皎微微抬眼,萧鹤唳就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灰布衣裳,身上的积雪被屋里的暖气熏化了,结成一片水渍贴在背上,脸颊凹陷,干瘦的躯干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整个人都像是从暗黑不见天日的地牢刚放出来,如若不是她有重生前的记忆,谢云皎绝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往后会成为一朝太傅,心狠手辣,在朝野里翻云覆雨。
萧鹤唳觉察到她的目光,背脊微微一僵,这是他在诏狱里受刑后的本能反应。
他双腿一屈,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下,额头磕在冰凉的白玉案上,脚上的锁链碰撞出一串响。
“主子,有什么吩咐?”
他熟练的姿态让谢云皎有些吃惊,然而很快又反应过来。
前世,她就曾经听闻过这个萧鹤唳的身世。他的父亲萧铎曾拥护过前朝太子,后来前朝灭,父皇为了留住民心,留了萧家血脉,但萧鹤唳从十岁起就被关进了诏狱,受尽了非人的酷刑,到十五岁才被放出来,成了她的仆役。
如今算来,他也不过才从诏狱里出来十多日。
“你叫什么名字?”谢云皎问他。
萧鹤唳身子依旧俯的很低,眼睛盯着白玉地板,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沙哑:“回主子,奴才叫小安子。”
小安子。
谢云皎有些恍惚,她记得这个名字是……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萧鹤唳伏低回答:“宣德殿掌灯的小太监叫小安子,但是两个月前病死了,奴才接了他的差事,王公公给奴才赐名,小安子。”
王公公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公公,掌管各宫事宜,最是得权仗势。
上一世她还是皇子时就没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什么缺炭火,短绸衣,当时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当了皇帝,也不过是小小惩戒过他。
但王公公的下场并不好,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谢云皎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王公公死的那晚她正从宣政殿批完奏折回来,那是一个大雪夜,贴身公公告诉她风雪里似乎躺着个人,她差令侍卫去看,抬过来的是一具冻的发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