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里私下里亲朋好友聚一块时,不少听到如那个广东贼秀才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有是处在哪,却是只能自个心领神悟了。说是肯定没法说出口的。
汉官嘛,帮着做事就行。可不能老是给他们大封赏,灭国之功太大,要真叫洪承畴得了,朝廷还不得给他封王?
呸!
眼下在西南用命的是咱满州子弟,大军统帅是咱们满人的亲王,这大功怎么也落不到他洪承畴身上!想封王,做梦吧你!
论带兵打仗,打顺治元年到现在,哪一次大规模征战不是由满州的王公贵胄坐阵统兵?哪次不是攻无不可,战无不胜!
顺治元年的山海关大战,摄政王多尔衮亲自出马,统帅八旗冲锋陷阵!入关后,八旗大军马不停蹄,先后由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谦郡王瓦克达、贝勒勒克德浑等宗室王贝勒,统领八旗劲旅,辅以平西、定南、靖南、平南四王以及续顺公之汉兵以及各省由汉人组成的绿营兵征南战北,势如破竹,很快便统一了大半个中国,奠定了大清一统天下的基础!
这当中,哪一仗却需要重用汉人为主帅了?哪一仗这首功叫汉人得了去的!
没天理了,咱满州上下拼着磕破脑袋也不能叫个汉人跃过咱满人头上去!
八旗下下群情激昂,一致反对顺治本是出于以防万一叫洪承畴去贵阳帮助多尼的安排,哪怕顺治叫鳌拜他们放话,灭国大功肯定是咱满人的,洪承畴不过是去帮信郡王出谋画策,是个打下手的,怎么也不可能抢了首功去。可依旧还是没法将旗下风波压下去,非要他降旨召回洪承畴才行。
顺治实在不好意思再打自己脸将洪承畴调回来,只好去坤宁宫找太后拿出意。
太后博尔博济特却道:“洪承畴是夙望重臣,文武双全。此前他奉旨招抚江南便立下了大功,此番他仍以文德绥怀,使孙可望归我乐宇,西南的局势为之改观,眼下大军进展顺利,皇上用他去帮办多尼,也是个好事。多尼毕竟年轻,没经过阵仗,南明那边败的这么快,他要是起了轻敌之心,中了明军的埋伏怎么办?所以啊,叫洪承畴在边上提点着,总不是坏事。旗里那帮人见识少,你这做皇上的别理会他们,由得他们闹,我给你撑着,料这帮奴才也反不了天。至于战后叙功,我倒觉着对洪承畴应该要大赏,当年多尔衮在时就许过平灭南明者封王,现在咱娘儿俩终是等到这天,对于有功人员可不能苛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本来太后这番话顺治都听的入耳,和他想的也是差不多。可最后却听太后拿多尔衮说事,还说要给洪承畴封王,不禁有了些怒气。脱口就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额娘还想着多尔衮呢”
“你!”
儿子的话让博尔博济特脸蓦地变白了,原本眯缝着的眼睛也睁大了,怒道:“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是来挖苦额娘的吗?放肆!”
“儿臣不敢!”
顺治知道自己这话说过头了,吓得赶紧赔罪道:“儿臣绝无此念,额娘切勿生气!”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没把庄妃娘娘劝降洪将军这事给说出来。要不然额娘这脸不知要难看成什么样呢。
博尔济吉特又哪里真生儿子气了,可儿子说的事又让她又十分不舒服,只得闷哼一声。边上的苏麻喇姑也识趣的奉上一碗清茶。博尔济吉特随手端过佯作饮茶,将这事岔过去。
顺治也忙开口说洪承畴的事,他道:“其实,当初洪承畴受命离京时。儿臣正是看着皇额娘的面子。才特赏赐他蟒朝衣袍帽带靴袜、松石嵌撒袋弓矢、鞍辔二副、马五匹,让他风风光光地去上任,让他心里一直想着我大清对他的好。可对他,儿臣总不能十二分地信任他,毕竟他是汉人,不是咱满州人。而且,额娘您想,前明崇祯当初对他宠信有加。破格擢升,几年内就由一个四品督粮参政一跃而为巡抚、总督。统领大军,青云直上,不可谓不风光。可洪承畴最后怎么做的?不还是背叛了崇祯。”说到这,顺治顿了下,又说了句:“这种变节苟且偷生之人在汉人的心目中是最让人憎恨的。”
博尔济吉特听后,却是一声冷笑,讥讽儿子道:“你既看不起洪承畴,为何又要重用他?你这个做天子,额娘真替你感到羞愧!年逾花甲的洪承畴八年来在前线替你卖命,而你却看不起人家,和朝臣们一块对他指手划脚,妄加非议。你说,你刚才那番话是个天子能说出来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洪承畴出力不讨好,既然你嫌他,为何不另派他人去?”
太后的指责让顺治说不出来话,只得道:“额娘,儿臣不过一句戏言,您何必大动肝火?唉,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汉人,这又是何苦呢?儿臣也不是真要拿洪承畴怎么办,你何必一心回护他。”
太后不快道:“如今你翅膀硬了,动不动就拿话来刺我,你说话做事总是心血来潮,根本不考虑后果,你不妨扪心自问,你做人处事像一个万乘天子吗?”
“额娘,儿臣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只是如何安排洪承畴这件事上,儿臣却是需要慎重。额娘有所不知,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可是落在太平寇手中。”顺治委屈道。
洪士铭被礼部派往广东会办乡试事,结果却因广州失陷而下落不明,礼部将此事报上来后,顺治以为洪士铭已经被太平军所杀,岂料洪承畴却自己上书说其子还活着,现为太平军的阶下囚。
洪士铭的事情,博尔济吉特当然也知道,她摇了摇头,对顺治道:“你的意思是洪承畴会因为其子缘故不肯为大清效力?”
顺治忙道:“那倒不是,儿臣以为洪承畴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此事却成了旗下攻击洪承畴的借口,儿臣已经下旨叫济度务必要救出洪士铭,但眼下八旗上下闹得厉害,非逼着儿臣召回洪承畴,儿臣拿不定主意,这才来向母后讨个主意的。”
太后想了想,道:“额娘能有什么主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洪承畴当年是你启用的,现在人家立了功,自始至终都在替你这皇帝卖命卖力,现在人家连儿子都落到了明军手中,你这做皇帝的不宽慰人家,反而怀疑人家,想着召回人家,你自己说,这事行得通吗?额娘还是那话,只要人家帮着你灭了南明,你就该兑现多尔衮的诺言。”
顺治一听却是急忙道:“这可不成!儿臣便是不召回洪承畴,也不可能给他封王!”
“罢了,现在是你做皇帝,大清的家是你当,额娘老了,说的话也难听,怎么处置洪承畴,你这个做皇帝的自己决定吧,额娘只提醒你一句,便是你听了旗下那些话,不酬洪承畴的大功,也不能太委屈人家,知道吗!另外,还得想着把人家儿子给救回来,可不能让人家老来丧了子,为咱大清卖命没个好下场。”
太后说完不再理会儿子,而是从坐椅中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西偏殿走去。那边,刚回宫的三阿哥玄烨正在和二哥福全玩呢,她有些日子没见玄烨这个孙子了,巴巴的想得很。
被母亲扔下的顺治闷闷不乐地出了慈宁宫,虽然决定不召回洪承畴,可心里还是郁结,便去找他的汤玛法,想排解下心头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