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杨沅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可用之才,是一个干吏。
而现在,杨沅在他心中,已经有成长为国之干臣的潜质了。
赵瑗今年才二十八岁,只比杨沅大了四岁,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杨沅可以大力栽培,用上一辈子。
因此赵瑗再看杨沅时,感觉自然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沅,这才收回目光,对新科贡士们讲了一番为国抡才的重大意义,然后便道:“今次,是朕御极以来第一科大考,朕对此甚为重视。
故而朕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俱皆请到集英殿来观试。
今次殿试,朕只出时务策一道。
诸位贡士不必以笔作答,谁想好了,便上前来,说与朕和众大臣知道。”
听了官家这句话,殿上顿时一阵骚动。
殿试一共就只有一天的时间,当天答卷,当天批卷,当天出成绩,次日一早东华门唱名。
今天官家采用口试的方式,而且只出一题,这是想当天就决出一二三甲?
果然,少年天子,气象大为不同。
赵瑗扫了一眼侍立听讲的众贡士,缓缓地道:“我大宋与金、夏成鼎分之势。
自‘绍兴和议’以来,大宋以和、守为策,迄今已一十四载,与金、夏之间尚还和睦。
然,自绍兴十九年,完颜亮弑金熙宗自立以来,他都城南迁,他以中华正统自诩,野心昭然,恐将有南下之意,我大宋如今该如何应对呢”
这个时务策的考题一出口,殿上众大臣顿时一片哗然。
赵瑗这道殿试之题,太过重大了一些。
难怪他要把在京三品以上大员尽皆召集至此,这哪里是让他们观试啊,这道题目分明也是抛给他们看的。
官家一向对金国持以强硬态度,这一点大臣们是清楚的。
这也是两宫召开“御前会议”时,许多大臣不愿意选择赵瑗的原因。
不然的话,就凭鹅王那名声在外的不着调,哪个大臣会投他的票啊?
就不要说他的得票数比赵瑗多了,恐怕他连一票都得不到。
可是,大臣们万万没有想到,官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利用殿试的机会,直接把他意图改变大宋“和”、“守”国策的态度,抛到了众人面前。
众贡士听了考题也懵了。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贡士彻底懵逼了。
他们押题了,但是押的路子完全不对啊。
上一任皇帝殿试的时候,一般是采取笔试,每次出三道题。
一道题是经义方面的理解题;
一道是民法方面的题,举一个小案例,让贡士解答。如果他是处理此案的官员,会如何解决。
一道是政务题,比如说某地发大水了,正要运往朝廷的税粮可以救济灾民。
但是未经请示,擅取税粮挪作他用,又是不合法的。
然而时间紧迫,救济迟了就可能酿成民变,如果你是当地父母官,这时你会如何取舍、如何决断。
不得不说,宋朝科举,还是非常重视考生的实践能力的。
但是,一下子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这格局、层次完全不一样啊。
一部分平时只顾埋头读死书,不太关心这种层次国家大事的考生彻底麻爪,悲观地想着,我这就沦为三甲了?
给个机会啊陛下。
贡生里边的”大宋键盘侠“也是不少的,平日里好友聚会、谈论时事、指点江山,相关的内容讨论过许多,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关乎这种重大国策的事,先冒头不太好吧?不如等其他人先说?
看看官家和众大臣的反应,我再说的话,岂不是更有把握?
这么想的考生着实不少,因此官家出完了题,集英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懒洋洋躺在椅上的鹅王悄悄坐正了身子,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冲着杨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当这个出头鸟。
他大哥赵瑗是坚定的主战派,这一点赵璩很清楚。
可这天下不是他大哥一个人的天下,是官家和士大夫们的天下。
杨沅一旦做了官,不可能马上就成为天子近臣。
如果宰相、六部乃至其下一层层的官吏,全都排挤你、提防你,你也一样出不了头的。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杨沅已经是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