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之一听急了:“来都来了,若无功而返,回去岂不让人耻笑?仗一定要打,有藩王谋反,我们一定要帮陛下把反贼给平了。”
王陵之崇尚武力解决问题,刘序在这方面稍微克制一些,闻言只是笑一笑。
马九道:“明日一早我便返回新城,快马加鞭的话,入夜前应该能抵达,若大人有话往这边传,也会派快马送信来。两位,现在不是久谈的时候,若传出去难免有人风言风语,这里可是京城,你们赶紧回营要紧。”
刘序和王陵之起身告辞,出门口时,王陵之似乎对马九也有不满,口中嘀咕:“居然不连夜走……”
……
……
军中乱成一锅粥。
不但刘序和王陵之对战事迷糊,南京守备府和兵部的张永、徐俌、王佐这些人一样也迷惑。
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但朱厚照就是不提,继续称病不出,这里不是京城,没人敢问朱厚照作何安排,本身皇帝在跟下臣的沟通上便存在隔阂,在京城时大臣见不到皇帝的面,到了南京,大臣要见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张永这边无法请示皇帝,只能求助于小拧子,但要见小拧子一面也很困难。
大约又过了两天,小拧子终于露面,见面却不跟张永说出兵之事,上来便跟张永要吃喝玩乐的东西。
“这段时间陛下对你进献的东西还算满意,不过陛下现在病情没见好转,很多事要往后拖一拖。”小拧子道。
张永道:“那就是说,仗不着急打了?”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宁王谋反不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现在有进一步消息传来吗?听说陛下派人去了江西,大概是想仅凭圣旨便拿下宁王问罪,当然更多是试探之意,若宁王做了亏心事必定起兵谋逆,反之若宁王乖乖束手就擒的话,不正好省去陛下领兵打仗的步骤?”
张永一脸迷惑:“不知派的谁去?”
小拧子摇头:“不清楚,可能是江彬的人,甚至可能是江彬本人,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人影,也许就是办差去了,要不然的话更危险,也不知他躲在背后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
……
朱厚照不忙于出征之事,便在于他的懒惰和敷衍,或者说只是一时冲动,等冷静下来后便没那么迫切要领兵平叛。
有关江西的情况,南京这边非常关心,但可惜所知甚少,之也跟宁王派人封锁消息,以及开始做战前准备有关。
宁王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尚未正式谋反就被朝廷定下谋逆大罪,甚至皇帝亲自领兵前来,不过宁王和他的智囊对这一战有所准备,甚至可说很期待跟朱厚照交手,希望一战而定天下。
毕竟朱厚照领兵意味着宁王可以直接跟君王对战,这比跟战无不胜的沈溪交手好太多了。
新城,沈溪回来后就处于休整状态,没有对朱厚照出兵造成什么干扰。
不过江西那边的情报,他还在调查,随着马九回来,再加上云柳调查的情报,沈溪所知情况非常多。
官衙后院。
云柳将最新情报带来,有关江西地面气氛紧张,宁王开始调兵,以及地方士绅百姓反应等等,内容十分详细。
“……宁王过去两年时间里,暗中制造火器,囤积大批火药,倭寇很多火器都是由江西卖过去的,宁王府甚至派人充当海盗,跟倭寇合作,聚敛大批财富,佛郎机人也在背后推波助澜……”
大海战结束后,倭寇和海盗的有生力量被歼灭,使得沈溪能获取更多有关倭寇、海盗以及他们背后势力的情报,包括之前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跟倭寇的私下接触和做买卖等内情也基本掌握清楚。
云柳调查逐步深入,很快便把宁王过去几年在江西所做谋反准备,一一跟沈溪说明。
沈溪听了云柳的讲述,不由摇头:“宁王年轻气盛,他在江西以为山高皇帝远,有心谋逆却没有保密意识,拉拢的人有很多都反水了,将情报告知朝廷……瞧瞧,这都还没谋反呢,就已闹得世人皆知,可见也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
云柳道:“大人,以目前陛下亲率兵马数量、兵器等,未必比之宁王强多少,若是陛下有何不测……”
沈溪摇头:“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问题,陛下出征经过深思熟虑,应该准备充足……难道每件事都要我亲自去安排?”
言语间,沈溪对朱厚照领兵没想干涉,似有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这跟以前沈溪对朝廷以及皇帝的尽心尽责大相径庭。
云柳自能听出沈溪话语中透露出的消极意味,不过她不敢造次,尤其是评价沈溪对皇帝的态度。
云柳又把南京有关备战的情况说明,随即恭敬领命,等候沈溪进一步吩咐。
沈溪对此战不太热衷,淡淡一笑:“宁王兵马数量众多,但基本是以招安的匪寇和临时招募农民组建的军队为主,陛下征调南京兵马,最少会统率十万大军出征,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柳点了点头:“若正面交战,宁王应该不是对手,就怕出什么意外。”
沈溪道:“能有什么意外?宁王这次被迫应战,给他准备的时间并不充分,无论是将领还是兵马,又或者兵器,跟朝廷平叛大军都有巨大差距,另外还有张永和魏国公等人都不是吃素的,特别是张永,在我身边做了那么久参军,难道没从中学到点什么吗?”
云柳低下头:“现在看来,南京方面准备并不充分……陛下出兵前,南京城里歌舞升平,一旦防备都没有。听说关于宁王谋逆之事魏国公早有察觉,却一直不跟朝廷奏报,此番也是偶然跟张公公提及,才由张公公进言,通过陛下身边的拧公公将事情揭破。”
沈溪望着云柳,笑了笑:“怎么,你担心这一战陛下会输?”
云柳道:“卑职不敢妄加揣测。”
沈溪笑着道:“陛下是输是赢,并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哪怕他真输了,也无生命危险,对他来说反而算是一种难得的历练。我这几年征战沙场,一方面为陛下赢得江山稳固,另一方面却也招致陛下猜忌,陛下急于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我有何理由阻挡呢?”
云柳闻言沉默下来。
沈溪再道:“宁王谋反,对我来说其实也很棘手,光靠几千或者是上万兵马并不足以平叛,要我领兵的话,至少需要五万精兵才有信心平乱。”
“大人!?”
云柳没料到沈溪对宁王谋反如此看重,好像比对付草原上虎狼之师都更加谨慎。
沈溪道:“平内乱,尤其是藩王之乱,跟平北疆或者海疆不同,要看是否赢得民心……宁王对官员和将领的策反随时都在进行,就算朝廷兵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也未必能轻言胜利,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或许你前脚杀到对方城塞之下,后脚自家后院便着火,都有可能。”
云柳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沈溪所说,但以她的智慧还是能明白一些。
皇族内部纷争,正如沈溪所言,不是民族矛盾或者国与国的战争可以相比。
如同靖难之役,对于臣子来说他们不需要考虑谁正义谁邪恶的问题,反正谁当皇帝他们都是大臣,有野心的臣子反而会做出一些改变局势的事情来,并非单纯靠战场交锋便可以解决问题。
这也是魏国公先前对宁王造反漠不关心的重要原因。
沈溪叹道:“所以我不想牵扯进这场战争中,若陛下能平宁王乱固然好,不需要对我的依赖便能取得大捷,证明陛下真的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以后我在朝中遭受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即便陛下出什么状况,从这里到江西并不远,帆船借助蒸汽机的动力,五六天时间就能赶到增援,何须担心?”
“卑职明白了。”
云柳终于释然,不需要再为皇帝领兵可能遭遇失败而忧心忡忡。
沈溪道:“每件事,我都会考虑前因后果,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瞻前顾后吧,以至于到现在都碌碌无为……不过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已无法像以前那般可以随心所欲大展拳脚,做事小心谨慎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