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凤以为张太后会对张苑有极大的防备心理,但在听了这番话后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张苑的影响力。
张苑是东宫常侍出身,一直帮助朱厚照吃喝玩乐,照理应该属于张太后的“眼中钉”,但其实张苑本身却是坤宁宫执事,属于张太后的嫡系,虽然高凤现在深得张太后信任,可当初张太后最宠幸的太监却是张苑。
正因为这份信任,张苑受张太后重用,先是奉命监视朱祐樘,后来又照顾朱厚照起居,以便她及时了解儿子的动向,算是张太后跟前最得力之人,所以听到这消息张太后并没有多反感,甚至还持支持态度。
张太后又道:“这么大的事情,得派人去通知寿宁侯和建昌侯一声,他们也该知道朝堂人员变动。”
高凤问道:“娘娘,是否派人去问问陛下是怎么回事?”
“去了有用吗?皇儿不肯听,那就由着他,总归赶紧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安排好,他自己不处理朝事,难道不找个代劳之人?等张苑回来后,哀家也会找机会见他一次,跟他交待清楚,有事多听听朝中文武的意见,别想独揽大权,刘瑾的下场就是对他最好的警示。”张太后道。
高凤心想:“这有什么用?”
张太后又道:“对了,哀家还要致函谢阁老,回头你带信出去,让他知道哀家的意思。明天就是朝会,让他们多规劝皇儿勤政爱民,做个让大明国泰民安、蒸蒸日上的好皇帝,现在大明周边已是一团和气,内部也无人作乱,正是发展民生的好时候。”
“是,是!”
高凤忙不迭应着。
张太后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若是未来朝局稳定,你们都是大功臣,这次损失的,哀家都想办法给你们补回来……你们只管好好办事,只要你们做了事情,哀家一定不会亏待!”
张太后最后说的这番话,基本属于安慰性质,高凤很清楚,以朱厚照的贪婪程度,一旦银子被其收走,自己这辈子很难有机会拿回来。
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我出的银子不多,换作是李兴和张永,这会儿估摸都在哭吧?不过我手里的养老钱也没剩下几个了,回头得过几天紧巴巴的日子。”
随后高凤等张太后写信,等接到手里才发现张太后并非是以懿旨的方式向谢迁下达命令,而纯属商议性质的书函,高凤忽然意识到:“一个张苑,一个谢迁,都是太后娘娘信任之人,她的目的已达到,而我的使命却似乎到头了。”
……
……
朱厚照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朱厚照打着哈欠,在太监的侍奉下梳头,小拧子赶紧将沈溪的奏疏呈递到朱厚照跟前。
作为皇帝,自然不需要亲自去看奏疏中写了什么,而是由小拧子在旁将内容读出来,朱厚照最关心的自然是各家出了多少银子。
等所有数字读完后,朱厚照点头道:“倒还不错,张苑肯拿出十万两银子孝敬朕,也算有良心……朕恢复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不算亏。”
小拧子心想:“陛下依然把官职当作买卖看待?这……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心想:“明明张苑没有十万两,这些银子都是陛下打出的幌子,为的是将所有太监手里的银子诈出来,为何陛下的意思却好像张苑真的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
小拧子本想将自己孝敬三千两银子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皇帝未必留意到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又想起沈溪劝说皇帝将之前所得银子退回,心中便多了些想法。
小拧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沈大人在最后提议,说是各位公公也很不容易,此番呈报的标底,基本已是倾家荡产,为保证宫闱稳定,最好不要按数收纳……毕竟已有张公公出的十万两银子,其他人加起来也不到其半数,没必要让……”
此时朱厚照头正好梳完,闻言回首望向小拧子,打断对方的话:“朕几时说过要那些人的银子?既然他们出价不是最高,朕还坚持收他们银子,那朕成什么人了?”
小拧子心中一惊不老小,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虽然平时朱厚照没做太出格的事情,远未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但到底平时胡闹惯了,且平日贪财好色的名声在外,一个嗜财如命的人会银子送到面前都不收?
小拧子试探地问道:“其实退还一部分,那些公公已感念陛下恩德。”
朱厚照没有接小拧子的话茬,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反问道:“小拧子,你这次出价多少啊?”
小拧子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支支吾吾道:“回陛下,奴婢自以为没有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本领,无法帮陛下分担朝事,宁愿在陛下跟前日夜侍候,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退出,当时便跟沈大人和诸位公公说清楚了的,并非是有意不出价。”
朱厚照微微点头,心平气和地道:“你倒是有几分孝心,即便有机会上位,也知道留在朕跟前伺候,算是非常难得了……不出价便不出价吧,反正你也没十万两银子,就算出了也竞争不到。”
小拧子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是皇帝应该给予自己的回馈?这会儿不是应该气急败坏逼问自己为何不听从他的旨意行事吗?
朱厚照又道:“说老实话,张苑说他能出十万两银子,连朕都不敢相信,不过他既然敢夸下海口,朕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出得起这笔银子,若他拿不出来,只是在忽悠,朕非杀了他不可!敢戏弄朕,下场将会很惨很惨!哼哼!”
说到要杀要剐的事情,朱厚照神色轻松,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拧子生怕自己没有问清楚皇帝的意思,再次确认道:“陛下,那些公公的银子,真的不用送到陛下这里来?”
“说了不用,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身边有点儿傍身银子不容易,若以后再有什么职司太监需要他们出价,到时候看情况让他们再竞标便可。”朱厚照道,“不过给沈尚书那边的银子不能退,这是朕给他们表现的机会,若谁想退那笔银子的话,直接法办!”
小拧子心想:“这边才是大头,给沈大人那点钱简直不值一提。”
小拧子道:“沈大人之意,是他不会收下,已差人将银子封好,随时可以送到豹房。”
朱厚照皱眉:“朕赏赐的银子,他再送进豹房来,那朕成什么了?这银子他收要收,不收也要收。”
小拧子为难地道:“可沈大人态度很坚决,好像是……坚决不收。”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忽然改口了:“说来也是,朕作为皇帝,要给臣子赏赐,直接由朕来给,结果让你们送礼,导致他名声受损,不就成了朕的过失吗?”
说话时,朱厚照打量小拧子,似乎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可这是朱厚照跟沈溪这个头号宠臣的事情,小拧子哪里敢随便乱发言?缩着头站在那儿,连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