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口中将沈溪称为“小儿”,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沈溪幼稚,相反认为沈溪很明智,那就是稳扎稳打。
沈溪如果急着出居庸关,六千兵马就算遇到七八百规模的鞑靼骑兵,基本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沈溪率领的不是相对精锐的边军,也不是地方卫所军队,而是京营兵马。
京营兵马平日耀武扬威,自以为是京畿戍卫的精英,可到打起仗来连缩头乌龟都不当,而是直接当兔子,比比谁当逃兵跑得更快。
当谢迁得知沈溪屯兵居庸关时,嘴上骂沈溪胆小怯懦,但其实心中已在想办法帮沈溪向朝廷找各种理由开脱,因为谢迁是支持沈溪驻兵居庸关的。
就在此时,沈溪配合地什么都没提,反倒是张永这个监军,加急战报前往京城,告知皇帝和朝廷,原来不是沈溪不想出兵,而是京营那些将领挟兵自重,而且张永还特别点出,沈溪并不想利用张永来向朝廷诉苦,而是在想办法解决矛盾,尽量安抚军中将士……
张永对沈溪的恭维,恰到好处,不但解决沈溪面临的危机,令朝廷对沈溪信任依然,连沈溪驻兵居庸关过十天这件事似乎也没谁追究。
沈溪这个奉命紧急驰援西北的最主要一支兵马,居然一出兵就龟缩不前,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马文升想追究沈溪的责任,但先要过谢迁这一关,怎么说沈溪都是谢迁的孙女婿,又是几人联合保举,马文升要打自己的脸,其实也不太好下得起手,毕竟现在沈溪在前线除了畏缩不前外,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但就是这个“畏缩不前”,已让马文升觉得是最大的错误,非要及时纠正不可。
“于乔,你别太着急,沈溪驻守居庸关,到底是情有可原,还是退缩畏战,之后自有分晓,但近来西北战报鲜有传到京城者,即便传来也都是不痛不痒的消息,对此你如何看待?”马文升将心头最大的疑虑说了出来。
沈溪出兵前,西北战局基本是多点开花,各处都在汇报有鞑靼大军的踪影,以大同镇为中轴,其中宣府和三边地区汇报的鞑靼劫掠和攻打的频率最高。
可当沈溪出征后,鞑靼人突然消停了,各城塞的奏报都变成不痛不痒的日常回报:“我们城池和要塞一切安好,尽管有小股鞑靼骑兵袭扰,但威胁不大,请祖国人民放心!”大概就是这么个节奏。
谢迁对此根本不了解,他道:“莫不是北寇听闻我朝出兵,以为我朝兵马锐不可当,所以先行撤兵?”
马文升道:“于乔是否太乐观了一些?”
在这个长者面前,谢迁更像是一个固执的倔驴,他之前就认准鞑靼人是强弩之末,一定会在战事爆后即选择撤兵,甚至还以此向朱祐樘打包票,结果被鞑靼人接下来的军事动向打脸。
到了现在,谢迁还是觉得鞑靼人没能力对大明疆土持续性进行进攻,在战事展到一定的阶段之后,尤其是在朝廷派出往援兵马后,会选择撤兵。
在前线没有更多战报传来的情况下,各城塞的兵马缺少呼应,基本都是守在城塞中等候外界的消息,或者是将自己城塞的消息汇报给京城。
现在鞑靼人的中军主力在何处,或者说鞑靼人是否撤兵,或者是鞑靼人是否在酝酿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只能从战报中的蛛丝马迹中来找寻,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内长城一线的紫荆关和居庸关安然无恙,偶尔出现的些微鞑靼哨探不足为惧。
鞑靼人暂且只是在内长城和外长城之间的腹地活动,战火一时间烧不到京城来。
当下最好的结果,就是鞑靼人在听闻大明朝廷派出援军之后,选择撤兵的方式来避开大明兵马锋锐,这样沈溪就能顺利领兵收回榆林卫,完成朝廷交托的任务,沈溪能成为功臣,大明朝廷的颜面能保住,唯一遗憾的是朱祐樘用军事行动来威慑鞑靼人的目的无法达到。
谢迁反问:“马尚书以为我太乐观,那马尚书自己观点又如何?”
马文升道:“西北战事尚未休止,北寇破我三边重镇榆林,仅仅依靠片面的情报便推断鞑靼人会退兵是否太过草率?”
“之前隆庆卫奏报居庸关涉险,北寇中军或有往居庸关靠近之意,而今沈溪驻兵居庸关内,北寇又暂且失去动向,或许鞑靼想趁我大明不备,一举攻破居庸关,或者从古北口、紫荆关一线向南直逼京畿防备?”
两个人议论鞑靼兵马动向,谢迁对军事涉猎不多,但他深信鞑靼人在之前几年的内斗中折损严重,所以他所持观点,与马文升并不相同。
谢迁道:“马尚书是否过于忧虑北夷战略?北夷内患多年,牛马羊缺损严重,将士疲惫,趁我朝不防能夺取榆林卫城,确实让人惊叹,但若说北夷能趁机东进进犯我京畿要地,我如何都不会相信……”
“莫忘了当初入土木堡剧变时,瓦剌拥精兵十数万,最后在京畿之地同样折戟沉沙,那时内长城一线全线告急,仍旧可转危为安,北夷有何凭仗,敢在我大明国泰民安、兵锋锐气难当之时,犯我京畿?”
马文升虽然抱有谨慎的态度,但当谢迁类比几十年前的土木堡之变后,马文升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关键在于,鞑靼只是攻破榆林卫,大明朝虽然遭遇兵败折损不少兵马,但也只是西段长城的榆林卫城失守,鞑靼人想从榆林卫进犯京师,就得破掉外三关,然后再从内三关入寇京畿。在目前外长城一线尚未被攻破的情况下,如此纯属“轻兵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