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老谋深算,也没料到沈溪借南海县衙公堂审案,将事情闹大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这一茬。
这人到底是不是倭寇派来的,亦或者藩司衙门有没有暗中与之勾连,章元应自己都不清楚,在短暂错愕后,他指着沈溪道:“沈督抚,你不要血口喷人!”
沈溪一脸冤枉的神色:“章藩台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大,本官何曾血口喷人?本官提审此人,不过是问问章藩台到底是怎么回事……案子尚未审结,莫不是章藩台已做贼心虚,意图反咬本官一口?”
大堂外百姓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响亮。
如果只是闭着衙门审案,就算再来一百个人指证布政使司跟倭寇勾连,章元应也不怕,他只要咬紧牙关拒不承认,沈溪上报朝廷也没辙,因为光有这几个人证,还属于屈打成招,朝廷不会采信。
可现在情况却不同,沈溪当着广州城的百姓作出如此论断,事情一旦传开,那布政使司就会被千夫所指,百姓可不管这是不是诬陷,堂堂钦命的正三品督抚,节制三省,办的就是匪寇的案子,一旦做出结论,其真实性自然毋庸置疑。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民怨沸腾,如果弹压不住,御史言官就会根本风闻上奏朝廷,哪怕没事也会有事。
“沈督抚……你这……你……”
这会儿章元应已经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一手指着沈溪,一手捂着心口,身体剧烈颤抖。
南海知县刘祥赶紧上前扶住章元应,道:“藩台大人,您……您别急……事情……事情尚未查明。”
沈溪道:“是啊,章藩台,事情尚未有定论,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本官倒觉得,此人意图不轨,胆大包天居然污蔑朝廷大员,不妨先押下去……本官还抓了几个同党,一同提上来审讯如何?”
章元应这会儿恨不能将沈溪剥皮抽筋,有一个不算,竟然多找几个上堂,那岂不是要把他的罪名坐实?
布政使司确实暗地里跟匪寇有一些联络,不过是保持彼此相安无事,收受孝敬的同时图个太平,但尚未到相互勾结陷害朝廷命官的地步,就算有,那也是下面的人安排,跟他章元应无关。
在章元应看来,一切都是沈溪的阴谋诡计。
沈溪道:“扶章藩台到后堂休息,本官要继续审案。”
“威武……”
大堂两边的衙差这会儿已经看出谁在公堂上占据上风了,之前他们义无反顾站在布政使司一边,对蒋百富等人高举轻放,看起来板子打得惨烈,但却只是皮外伤,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可这会儿他们却恨不能再次把蒋百富几个狠狠揍一顿……原来你们是布政使司派去跟倭寇勾结陷害督抚大人的乱臣贼子,枉我们这么信任你们!
大堂外的老百姓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喧哗声越来越大,隐隐有发难的迹象。
都指挥使李彻看情形不对,离座来到沈溪跟前,小声说了一句,沈溪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此案押后一炷香再审吧!”
说完,沈溪在前,李彻和林廷选跟随在后,一行人进到后堂展开商议。
等人一走,公堂外已经炸锅一般,沸反盈天,南海知县刘祥见势不妙,来到桌案前,拍打惊堂木:“不得喧哗!不得喧哗!”
但这会儿他的话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得派衙役出去维持秩序,阻止民众冲击大堂。
过了一炷香时间,里面的人相继出来,除了沈溪、李彻和林廷选外,连章元应也被人搀扶出来。
沈溪回到案桌后面,衙门内恢外顿鸦雀无声,这会儿只要沈溪说,布政使司跟倭寇有勾连,百姓定会群情激愤地去把布政使司衙门给砸了,到时候就是一场民变。
沈溪也知道布政使衙门被砸会是何等严重的后果,没有再穷追猛打,当下黑着脸对章元应说道:“章藩台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若是能主动向朝廷请辞,本官不会追究驭下无方之罪。”
章元应之前还气势汹汹,但此刻不自觉地说了软话:“谢沈督抚宽宏大量!”
百姓中有人问道:“沈大人,藩台衙门到底有无跟倭寇勾连?”
“是啊,有没有?”
百姓发出一片质问声。
县衙的衙差也齐刷刷看向沈溪,想从督抚大人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章元应面如死灰,低下头一语不发。
沈溪轻叹:“诸位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倭寇所使离间之计?我大明屡遭外夷犯边,有人不思精忠报国,居然与倭寇狼狈为奸,这些人都是。本官奉皇命前来剿灭倭寇,绝不会因其奸计而令无辜之人受屈……故此,本督相信藩司衙门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
“这么说来,那蒋百富等人就是贼子咯?”百姓当中有人起哄,随后嗡嗡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沈溪慷慨陈词:“蒋百富等人是否通倭,尚需进一步审理,本督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不管如何,本督在这里向诸位庄重承诺,一旦时机成熟,定会亲率三省兵马,踏平倭寇,还百姓安居乐业!”
“好!”
百姓之前气愤难平,准备跟布政使司算账,但这会儿受沈溪蛊惑,不自觉地把对布政使司衙门的怨恨转移到了倭寇和身上。
眼看一场轩然大波,终于被沈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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