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脚步轻盈,心情愉悦,回校时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倍感压抑。沈溪重新有了做学生的感觉,想到若是今年会试不过,便要在这里渡过几年寒暑,心里便一阵发紧。
沈溪睡觉并不认床,可在国子监的第一天晚上,他失眠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天寒夜冻,沈溪心情郁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边孙喜良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冷得不时发出咳嗽声,床板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
到了半夜,沈溪依然头脑清醒,再这么躺下去不时个办法,他索性穿衣起床,把带来的烛台点燃,披上被褥,伏在桌前写东西。
不多时,孙喜良也穿好衣服到了沈溪跟前,嘟哝一句:“天这么冷,怎睡得着?”探头看了眼沈溪写的东西,问道:“你在写什么?”
沈溪手上没停:“随便写点儿东西,打发无聊的时间。”
“给我看看。”
孙喜良坐在旁边,沈溪写完一页,他便拿过去看,看得竟然入迷了,可惜沈溪写的速度始终比不上他看的速度。
孙喜良到后面干脆站在沈溪身后,弯下腰,沈溪写一句他便读一句。
沈溪写的是《阅微草堂笔记》,一部短篇文言志怪小说集,原作者是纪晓岚,采用的是宋代笔记小说质朴简淡的文风,搜集有各种狐鬼神仙、因果报应、劝善惩恶等当乡野怪谭,或一些奇情轶事,在乾隆与嘉靖年间享誉一时。
“你写的倒挺有趣的,有什么名堂吗?”
到了五更,沈溪埋头写作,孙喜良已经不停打哈欠了,他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聊斋》。”
沈溪随口敷衍一句。“喜欢看,我写完后明天交与你瞧。”
孙喜良喜笑颜开:“那感情好,我这里也有两本从南方传过来的说本,都是些稀罕物,明日里与你细瞧。”
沈溪停下笔,稍微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说到说本,沈溪自然想到自家印的几种,但其实早在宋朝便有《京本通俗小说》、《清平山堂话本》、《全相平话五种》等说本问世,南宋末期已经出现《西游记》的雏形《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到了元朝和本朝,说本的种类就更多了,只是市面上手抄本更多一些,毕竟只要一杆笔和几张纸,就能照搬过来,最后将纸张装订,就成说本了。
孙喜良上床睡觉,沈溪了无睡意,继续书写。等到他眼皮有些撑不住时,匆匆忙忙上床,也不脱衣服,裹着被子便呼呼大睡起来。
等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起床后,沈溪眼睛有些干涩,于是出去打水洗脸,到了开水房才知道早晨国子监不提供热水。等到宿舍附近的古井边一看,井水早已经冻住了,只好无奈返回宿舍。
沈溪简单收拾过。没到饭堂那边吃早饭,随便吃了一点昨日带进来的林黛做的米团,便去教室。
国子监内各种教室有上百间,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率性、诚心、崇志、修道、正义、广业等六堂。
在这里,主要学习《四书》《五经》,兼习《性理大全》和律令、书数等,就好像大学有不同的科目一样,学生们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上一堂课,一堂课一个半时辰左右,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吃饭和休息时间。
国子监内学习氛围浓厚,可太学这边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太学的学生主要在六堂上课,这儿教室面积很大,哪怕坐上三五百人也不显拥挤,更何况所有太学生加起来只有一百余人,所以显得很空旷。
今天到教室的几乎都是昨天报到的新生,那些老生,要么回乡省亲没回来,要么四处访友没回国子监,又或者回了国子监但不想到教室来发呆,总之是不现身。要等礼部会试结束之后,那些中不了进士的老生才会继续回来就读。
国子监派来教导的是一位正九品学正,相当于国子监教习,此人一来便坐在最前面的那张讲桌后面,面对全班学生,拿起本书埋头阅读,也不知他看的什么书。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这位教习会授课,又或者训话,都打起了精神,过了许久却发现没动静,这才知道原来是自习课,于是纷纷拿起书本。
看了一会儿书,许多太学生昨晚认床又或者是半夜被冷醒,没有休息好,干脆伏案睡觉。沈溪四处看了看,发现前后都有人睡觉,当下也不客气,拿起本《孟子》挡在前面,然后匍匐到案上,呼呼大睡。
入太学第一天上午,沈溪在半梦半醒中渡过。
到了中午,太学生们逐渐活跃起来。
入了太学,跟以前读书最大的不同,是身边多了许多水平相当的同窗。很多太学生从小蒙学就是请先生回家,从来没有上过学塾,就算有上学塾经历的,考中秀才后也就不再到学塾读书而是在家自修,早已忘记了同窗是何等模样。
太学生基本都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举人,彼此都是年轻人,有什么有趣的事凑在一块儿,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沈溪中午没去食堂吃饭,继续呼呼大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读书声吵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瞟了一眼,旁边正有个不识相的家伙在那儿读书,朗朗的读书声听到耳中略显刺耳。
沈溪坐直身体,向四周看了一眼,坐在前面讲桌后的学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周围的同学也只有稀疏几个,这位还这么卖力读,读给谁听?
“那个……严兄,能否小点儿声音,影响到我睡觉了。”
沈溪侧过头,一脸好奇地大量未来的一代大奸臣严嵩,很想上去踹他两脚,癞蛤蟆跳脚背上,你不咬人恶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