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乍听到黎权喊边沅辞,她差点反应不过来。
边榕怔忪片刻。
很快清醒,“怨恨你怎么了,我不能吗?我不该吗?是不是我连恶心谁的自由都没有啊?”
黎权以为她会嘴硬说没有,说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没想到她直接了当承认了。
他默了默。
这次不再用激将法,而是温声商量:“坐了一天一夜的车,你也累了,咱们先去吃饭,吃完再由你算账。玉扳指……是我大错在先,要打要罚我都认。”
边榕最烦别人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她早就过了让人温声软语哄的年纪。
她仰起脖子,斜睨着黎权。
冷嗤道:“呵,要打要罚都认,我能怎么打怎么罚?你能让时间倒流,别干恶心我的事吗?”
黎权再次沉默。
“是,我不能,但我想弥补你想让你快活点,是真心的。”
他声音沉重,带着两分沙哑。
竟叫人听出了一丝丝祈求,边榕低着头,半晌,才闷闷“嗯”了声。
“行,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她对黎权的观感很复杂。
厌恶他捅破自己身份,让久违的早被抛弃的自尊心、耻辱感回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备受煎熬;
但冷静后,心里又未尝没有一丝意外,窃喜——原来还有人认得出我,原来有人记得世上有一个边沅辞,他记得的不是赛牡丹,更不是虚假的边淑媛。
只是自己。
很可笑对不对?
可对一个被全世界遗忘,连姓名都被迫丢失的人,有人记得,总归有那么点盼头。
太过复杂的情绪让她见到黎权,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就像此刻,分明不如刚见面时恼了,心里甚至渐渐有一丝微妙,但边榕很快就叫自己不要去想。
拼命告诉自己,是他自愿说的认罚,自己干嘛假清高同他客气。
黎权不知她别扭的心思,但她能答应跟自己谈谈,他已经很高兴了。
他怕的是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听。
“边沅辞——”
“你还是叫我边榕吧。”
“好,边榕……”
去国营饭店这一路上,黎权都在试图拉近跟边榕的距离,边榕态度冷淡,偶尔敷衍地应上一句。
到了饭店,点好菜。
在等菜的间歇里,边榕才正眼瞧了瞧黎权。
他长得很俊,面庞刚毅而不失柔和,每一个线条都如同精心雕刻般清晰,鼻梁很高很挺拔,眼睛幽深,瞳孔纯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澈,给人一种‘此人意志坚定,十足安全’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观摩一个男人的相貌。
曾跟她亲密往来过的男人,在她眼里全是欺负她的一份子,边榕打心底里厌恶他们,就算逢场作戏她也从没正眼看过他们。
大概是想到更讨厌的人,冷淡的眼神渐渐酝起风暴。
“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啊,怎么哑巴了?”
边榕端起开水,抿了口。
她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手臂虚端着茶盅,似笑非笑的模样,黎权似乎又看到了恣意傲慢、尖酸刻薄的八姨太,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好似他们不在七十年代的国营饭店,而是在三十年代的蒲府。
他突然间词穷了。
边榕目光锁在他脸上,没错过他所有表情,见状又笑了声,讥讽道:“见我露出边沅辞的一面,你的补偿和歉意就打折了,后悔了吗?”
“没有。”
黎权斩钉截铁。
“是——吗?”
黎权想说没有。
他只是想起初见身为八姨太的她时的震惊和痛心,那时的迟疑、犹豫,权衡,他未想过后来会化为尖刀插进自己心脏里,再也取不出来。
他想告诉她,他很想她。
在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她的身影总是伴着他入眠。可望着对面清凌凌的双眸,他说不出口,因为她眼里没有自己,只有明明白白的嘲弄。
就算自己把心剖出来,告诉她自己爱了她多少年,她也不会相信。
看清这点,黎权嘴里喉咙里满是苦意,一颗心更是跟泡在苦水里似的,彷佛找不到解脱的尽头。
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补偿很讽刺,但我是真心的,边榕,你若是有什么心愿,我拼死也会替你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