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聊了几句,便有人问边榕这次回城是怎么个流程,边榕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知无不言。
答疑解惑结束,边榕草草洗漱上床。
冬日天黑得早,乡下没有任何娱乐,吃完饭除了睡大觉真没别的事可干。
你说看书?
那多废煤油啊!
这年头弄点煤油不容易,又要票又得排队抢,哪儿舍得长时间点呢?
可边榕睡不着啊。
在车上时她觉得乏极了,又是被刀子抵腰子,又是遇见黎权那瘟喪,愣是把她弄精神了。
这会儿躺被窝里,她脑子里还是不断回放这一天的惊险。
至于乐慧丽几人更甭提了。
睡得着就有鬼了。
方才人多,表情勉强能管理得当,那些小情绪、小心思被大伙儿的“开心”裹挟着,再多想法都被先一步按了回去。
只有熄了灯,回到只有一个人的被窝里,强行压住的情绪才有了喘息的空间。
心里的苦啊、酸啊、羡慕和嫉妒通通糅杂成一团,横冲直撞的,寻不着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得可怕的屋里忽然有了一道声音。“边榕,招工考试难吗?”
边榕没睡着,合着眼随口回答:“不算难。”
“那……你爸有没有给你……”
话没说完,屋里几人都懂什么意思,就是想问边榕靠真本事还是靠爹开了后门。
边榕打了下呵欠。
眼角生理性挤出一滴润泽,她抬手揩去,“他很忙,没空管这个的,但能不被挤下去我想也有我爸的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我答得不错,厂里总不能无缘无故把我刷了。”
别说没走后门,便是走了后门,边榕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从投胎那一刻就注定有些人拥有得多,有些人拥有得少。
纠结这就没意思了。
有纠结的空当儿,不妨多想想如何跟开局就拿到好牌的人拉近差距。
边榕态度坦荡。
几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换半年前她被这么质疑肯定一蹦三尺高要去撕对方嘴巴了。
大抵是边榕“正常”得太久,以至于从前只敢在背后嘀咕的那些酸话,今日终于说到了当事人面前。
“有个厂长爸真好啊。”
“换我们去考试,就算考得最好,没这层关系估计也进不去。”
“边榕,咱好歹是睡过一个屋的战友,回去了别忘了我们啊,有厂子招工也给我们通个风漏个信呗。”
“你爸是厂长,你们厂的招工信息你肯定能先一步知道,你不会不愿意帮忙吧?”
受了边榕回城的刺激,对话朝着道德绑架的方向脱缰而去。
边榕分得清哪句话是谁的声音,最后轻轻柔柔,听着淡淡的,仿若什么都不在意的的调调是云舒兰的。
她没正面回应。
好似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急切。
只笑着说:“厂长女儿这个身份我也觉得很好。但只是很好,我觉得自己若是厂长才最好咧。”
这下屋里再也没人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边榕出门大队长。
秦凤鸣一般不去大队部,就在家里。
村里小事由董书记和副队长、民兵排长处理,只有他们解决不了的才会报到秦凤鸣这儿。
介绍信副队长也能开,不过边榕还是更喜欢找秦凤鸣。
倒不是讲副队长有什么问题,而是跟秦凤鸣待一个屋,看着她脸上胳膊的勋章(伤),边榕心情就特别澎湃,彷佛靠近点就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拥有面对任何事的勇气一般。
秦大队长本身就是鼓舞人的存在。
秦凤鸣接过单位招工信,粗略扫了一眼。
下巴轻点:“坐。”
边榕乖巧坐下,两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姿势跟小学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