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是滋味,恶趣味地想到,“如果我怀的是女儿怎么办?”
倏地,她反应过来,爸爸没时间了,只好赌一把。
她哽咽着站起,走到周懋臣身边,扑进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都说父女连心,老奸巨猾的周懋臣很容易在脑中勾勒出自己女儿的心理变化过程,他轻拍周若云的后背,宠溺地说道:“不要哭,爸爸庆幸自己没看走眼,耀文是个好丈夫,你以后要多多忍让,不要恃宠而骄。”
“嗯嗯,呜呜呜……”
父女俩在诉衷肠时,周孝赟来到医院,他在门上的观察口往里看了一眼,见到这幅光景,没有推门而入,转而来到走廊一隅的阳台,点上一支烟。
他有点烦,垄断香港米面的计划遇到一点麻烦,中环毕打街的人民超市正在蚕食高端米面市场,陆雁苏领导的好犀利农产品正在侵吞米铺的大宗籴米业务,大米从内地源源不断地运来。
陆雁苏是谁的人不用猜,人民超市是冼耀文的生意,这一点很好猜,他要找冼耀文聊聊。
旺角一间餐厅后面的弄巷,吃过饭急匆匆赶来的蔡金满正在包糯米鸡,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用一双干净的筷子扒拉剩菜,确定菜里没有浓痰也没有烟灰,将剩菜倒进一个大盆里,又拿起一个盘小心扒拉。
将剩菜包成糯米鸡出售,是当下香港餐厅的一项额外收入,大家几乎都这么干,但做这份工作的人能有蔡金满这么细心的不多,自己能偷点懒就好了,谁吃饱了蛋疼去共情同阶级。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有比自己更惨的人,这一下子自己不就显得幸福了。
餐厅后门口,餐厅胖老板娘看着蔡金满这么糟蹋粮食,她的心针扎一样,都是钱啊,老天爷欸,这姑奶奶什么时候能走啊。
不过,胖老板娘难受了一阵,心情又变好了,这姑奶奶不要工钱,损失能弥补回来。
手脚麻利的蔡金满在心里盘算,后厨已经了解得差不多,过几天该找一家餐厅熟悉算账的活,然后就该好好琢磨自己的餐厅开在哪里。
王霞敏吃过饭后,过海来到辉浓台,给大小姐冼骞芝送上一箱从美国寄来的玩具,然后跟着柳婉卿进了冼耀文的书房。
“夫人,先生让你统计一下在港下野国府大员的名单,只统计家底丰厚的那些,他要执行一个大计划,需要向大员们募集资金。”
“急不急?”
“有点急,先生说两天后他要看到名单。”
“好,我明天着手办。”柳婉卿倒好一盏茶,放在王霞敏身前,“复兴银行怎么样了,能确定有问题吗?”
王霞敏端起茶盏,说道:“基本确定有问题,也向先生进行了汇报,先生指示三成收益归夫人个人,六成入公账。”
王霞敏不说,柳婉卿也能猜到剩下一成是给办事的人和养人的开销,“动起来了?”
“已经让人监视袁德泉,既追查后面还有没有人,也追查资金的走向,以目前得到的信息分析,资金应该是往巴西走,或许袁德泉将来也会逃往巴西。”
“刘建绪牵扯其中?”
“目前不好说。”王霞敏呷了口茶,说道:“夫人,我还要去琼华酒家,先告辞了。”
“我送你。”
还是辉浓台。
陆雁苏拜访张爱玲,履行兼职的义务。
被冼耀文搞断腿的旧书桌原来摆放的位置,一张新书桌摆着,张爱玲正坐,陆雁苏坐在桌角对着的位子,在她脚边放着一个大箱子。
陆雁苏弯腰打开箱子,指着箱内泾渭分明的纸盒子说道:“这一盒是玛黑兄弟牌子的红茶,冼生知道你喜欢喝红茶,托人买了最好的。
这一盒是多位留法画家的画作,其中有一幅毕加索的画,令堂为你准备的,让你留着压箱底,过上几年,应该能升值不少。
这一盒是在巴黎订制的衣裳,由巴黎最顶级的裁缝缝制,其中一半是冼生按照你画的设计稿订制,另一半是冼生认为你会喜欢的款式。
最后一盒是法国的点心,我为你准备的,一半是在香港的办馆买的,另外一半的大部分来自越南西贡,只有一小部分来自巴黎。”
听陆雁苏讲完,张爱玲用清冷的语气说道:“陆小姐,有劳。”
张爱玲的语气令陆雁苏有点不爽,但她并未发作,面色不改地说道:“张小姐,东西已经送到,我先告辞。”
“慢走,不送。”张爱玲的语气依旧清冷。
陆雁苏心中带气来到楼下,在汽车轮胎上踹了两脚,嘴里啐道:“丑人多作怪,冼耀文属猪的啊,真不挑食。”
楼上的张爱玲却是心情愉悦地打开装点心的盒子,挑拣了自己爱吃的送进嘴里,然后打开装衣裳的盒子,拿起一件衣裳放在胸前比画。
3月13日。
经过多日奔波,冼耀文抵达巴黎,吃上了费宝树做的热饭。
路上并不辛苦,其中一趟航班是包厢座位,叫迪克的牛仔甩着脏辫在三万英尺的云底失恋,他在数千英尺的云顶翻云覆雨,闲着也是闲着,日行一善给陷入离婚阴霾的某女性送上绚丽色彩。
炖至软烂的花椰菜和西蓝花放进卡米拉的餐盘里,卡米拉调动萌出的18颗小乳牙贪婪地啃食,但叉子始终握在手里,没有用手抓着吃。
阿依莎坐在卡米拉的对面,吃相要文雅少许,但吃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飞往澳洲的航班上,冼耀文发现她大便失禁,落地澳洲时,他带小丫头去医院找了个女医生做了全身检查,结果不言而喻。
身体上的损伤不算什么,康复起来很快,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才是大问题,或许小丫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抚慰童年。
冼耀文舀了一些豌豆牛腩汤到阿依莎的餐盘里,又舀了一些到自己的餐盘,带着和煦的笑容给她打样怎么吃。小丫头虽心情忐忑,但在他笑容的感染下,有样学样,一口口舀着豌豆吃,对牛腩却是不屑一顾。
坐在一旁的费宝树递给冼耀文一个放着汤盅的餐盘,随后又递上一块厚白布。
冼耀文往汤盅里瞄一眼,摆手不接白布,“不用学法国佬掩耳盗铃,圃鹀卖多少钱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