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有些无措地看着医生,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小心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家里面还有其他的人吗?”医生问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伯兄弟,只要是成年人都可以,或者你们父母的好友都能代签字。”
季远:“我还有个大伯。”
“那就把他叫来吧。”医生说:“尽量快点,我会根据你弟的身体状况预约好手术时间。”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季远给大伯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原委简略地跟大伯说了,最后有些愧疚地请他来一趟,来回的路费和伙食费季远全包。
“你这孩子,秦弦有事你咋不跟我和你伯娘说?”大伯埋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上海那么远,你就敢这么带着秦弦去,你就不怕路上出点事吗?”
“当时没想那么多。”季远拿着手机在楼梯间踱步:“知道小弦身体不好我就直接带着他过来了。”
大伯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他:“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这样,多危险啊,以后不能这么做了知道吗?”
这么一句话,居然让季远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长辈的关心。季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跟着这句话温暖了起来。
“嗯。”季远说:“我知道了。”
大伯:“你跟医生说一声,我明天就来。”
季远,:“谢谢大伯。”
“谢什么。”大伯说,然后,手机里沉默了很久,才传来大伯长长的一声叹息。
季远没想到大伯第二天说来真的就第二天来了,当时秦弦刚吃了午饭睡下,季远坐在他床边打盹,接到大伯到上海的电话时季远还没反应过来,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又不确定似的问了大伯好几次。
“真到了。”大伯在电话里说:“你没听错,我坐飞机来的。”
季远举着手机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大伯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靠地吃饭,每年的收成全看老天爷的心情。
家里还有两个读大学的堂哥,虽然两个堂哥都很懂事,上大学后每年靠奖学金和兼职上大学,再也没问大伯要过一分钱。可把两个孩子送进大学,就已经压弯了这个满脸风霜、半只脚已经跨入了老年行列的男人的脊背。
大伯从懂事起就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活着,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他这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当初两个堂哥去上大学,都是自己坐车去的。
可如今,节俭了一辈子,连家里的鸡蛋都舍不得吃要拿去街上卖的大伯,居然为了秦弦,坐飞机赶到上海来。
现在刚放暑假,飞机票正是最贵的时候,这一次坐飞机的钱,怕是大伯和大伯娘半年,甚至是一年的开销了。
季远哽咽了,他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快把医院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坐车过来。”大伯在电话里催促道。
季远告诉了大伯医院的名字后就去医院外面等着了,他在医院门口等了小半个小时,大伯就坐着出租车到了。
大伯提着个旧袋子从车上下来直奔季远而去,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秦弦呢?秦弦怎么样了?”
季远领着大伯往里走,路上跟大伯把秦弦的情况又交代了一次。
俩人到病房的时候,秦弦还没醒,大伯放下手提袋,走到床边,看着秦弦小小的一个蜷在床上,苍白的小脸半边埋在枕头上,只露出小半张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张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大伯伸出手,用布满老茧和倒刺的手摩挲了一下秦弦的脸蛋:“唉——苦命的孩子。”
大伯的手很粗糙,摸得秦弦很不舒服,他缩了缩脖子,把脑袋埋低了些。
大伯怕吵醒秦弦,把手缩了回去。
“钱够吗?”大伯这才想起来问季远:“手术需要多少钱?”
“够。”季远看着秦弦,说:“医生说差不多要十六万,爸妈留下的钱还有十八万,应该是够了。”
大伯:“就是说这次秦弦的病可能会把那些钱全部用完?”
季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视线还停留在秦弦身上。大伯继续说:“那你们以后怎么办?秦弦还这么小,你自己也还在读书,以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以后怎么过?
季远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从知道秦弦的心脏有问题至今他只关心两个问题,一个是秦弦能不能好起来,另一个是手术需要多少钱。
他只知道秦弦不能有事。
只要秦弦能好起来,让他做什么都行,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季远终于想起来问大伯有没有吃午饭了。
大伯昨天接到季远的电话时就一直没停下来过。昨天挂了电话他就去银行取了钱,收拾东西去了省城,到了省城,又坐车去了飞机场,最后在机场大厅里睡了一晚上。
今天天一亮,他就买了一张最早的飞机票过来了,全程只在飞机上吃过一个面包,喝了一瓶水,现在早就饿过头了。
季远忙去给大伯买吃的,大伯摆摆手:“我自己去吧,你在这里守着,一会儿秦弦醒了你不在,他该找你了。”
“我去。”季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您坐着,也不远,我一会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