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直接过滤了李二毛的意见,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转头去问秦弦:“小弦,你支持吗?”
秦弦点了点头,小少年稚嫩的脸已经慢慢开始长开了,模模糊糊间有了些许少年的轮廓:“我都听哥哥的。msanguwu”
季远点了点头。李二毛见他两兄弟就这样下了决定,急了:“我的乖乖,你可能没听懂你哥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拿你爸爸妈妈给你们留的钱来……”
“我知道。”秦弦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我都听哥哥的,妈妈说了,让我听哥哥的话。”
李二毛:“……”
季远伸手揉了一把秦弦的头:“小弦乖。”
秦弦小狗似的在季远手心蹭了蹭脑袋,季远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二毛:“两票赞同,一票反对,少数服从多数,你的意见无效。”
李二毛沉默了,盯着桌面发呆,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季远看他半天没反应,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二毛?你该不会是感动得哭了吧?”
半晌,李二毛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为了我这么做,我真的……”
“打住!”季远打了个寒颤:“别肉麻啊!什么感谢啊,以身相许啊之类的话就甭说了,留着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吧。再说这钱以后还要还的呢,你这么一说,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还钱了。”
“不,你让我说。”李二毛抬起头看着季远,他眼眶通红,连鼻尖都红了:“季远,我真的很谢谢你。我这短短十几年的生命当中,唯一的那点光全都是你和林姨给我的,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活不到今天,应该早就死了吧。”
季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泛酸,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李二毛。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从他贫瘠的语言,和有限的知识储备当中选出一点有用的话,于是只好保持沉默听着。
“这辈子能认识你和林姨,能跟你做兄弟,是我最幸运的事了。”李二毛的语气近乎虔诚:“你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你说要出钱供我去上学时心里有多高兴,就好像……就好像那一瞬间,我过去的日子里所受的所有的苦都不重要了。原来这世上,并不是真的没人不在乎我的死活的,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很好,我觉得……觉得很幸福……”
李二毛说的颠三倒四,但季远还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很感动,也很高兴,而且觉得很幸福。
季远这时候才真正地了解李二毛,理解他的内心所想。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的内心是一片荒芜的。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地爱他,也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过他。从来没人在乎他是死是活,优不优秀,有没有理想,是否吃得饱穿的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缺点是什么,优点又是什么。
他从出生开始,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
“二毛……”季远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喊了李二毛一声,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二毛把脸一抹,翻脸比翻书还快,眼睛和鼻子上的红晕还没消失,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兄弟,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懂你的意思。”
这就是从小玩到大的默契了,有些时候真的不用特意表现,两个人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季远心中有千万河流同时怒吼着汇入海洋之中,万道江流入海, 奔流不息,千言万语只凝聚成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李二毛诚恳地说:“我不能用你的钱去上学,这是你和小秦弦最后的依仗了,你这么贸贸然拿出来,万一以后出点事可怎么得了?
而且我自己很清楚,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硬着头皮去读书,除了浪费钱,没有一点好处。”
这一次季远没有直接单方面驳回他,他打算先听听李二毛的意思:“那你打算怎么做?”
“来之前我就想过了。”李二毛学着大人的样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打算在这里找份工作干……”
季远没吭声,李二毛继续说:“其实招工限制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格的,你记得吗?我们隔壁村那个谁,就是跟我一样小学毕业就没读书了那个人,他不就出去打工了吗?只不过没有进厂子,听说进厂子才必须要十六岁还是十八岁来着。”
季远:“所以呢?”
“我是这么想的啊。”李二毛挪了挪凳子,把凳子挪到了季远旁边坐下:“我打算去找个饭店,我早就计划好了,先去饭店当服务员,然后勤快一点,没事学学切菜,配菜什么的,最后学炒菜,等我学会以后出来,咱们自己开饭店怎么样?”
李二毛跃跃欲试,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即将要出人头地的亢奋。
季远看了李二毛几秒,并没有直接泼他凉水,人有时候总是要有点奋斗目标的,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李二毛不肯去读书,但愿意去找个饭店当服务员倒是可以的,起码比让他四处游荡好。
至于他说的开饭店,季远觉得就算他想开,那起码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李二毛见季远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又想着法子要自己去上学,当即开口道:“我决定了,明天开始我就去找工作。”
“行吧。”季远说:“不过你刚来,对这里肯定不熟悉,要不这么着,今天星期三,你在家里玩两天,等星期六放假了我跟小弦一起陪你找工作去,反正星期六我也打算去买几件衣服,正好顺便陪你找工作了。”
李二毛:“我就找个工作,咋还需要你们陪,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蠢好吗?我是十五岁,不是五岁,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深知李二毛同志的尿性的季远知道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也不说话了。
季远顺手拿过垒在桌子另一边的书,从里边翻出了两百块钱给李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