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明明他们看起来很累。
看见季远时图南笑了，像季远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的笑容，那么温和。
季远觉得他们不是失去了一份工作，而是终于摆脱了身上的枷锁和桎梏。
季远打心底觉得从此以后，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什么能捆住他们了。
图南和林子岚对视一眼，笑道：“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季远诚实地点了点头：“你们……”
“我们要走了。”林子岚说。
“你们要去哪里？”季远问。
“暂时还没想好。”图南说：“不过打算先玩一阵，可能会去旅游，先把中国玩一圈再说。”
季远没说话，他想跟他们告个别，可到了这一步，又不知道该跟他们说点什么好，只有像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最后还图南打破了尴尬，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便签本，在便签纸上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季远：“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说不定哪天，我们就相遇了呢，朋友。”
季远猛然间一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图南，原来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朋友，而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季远有点受宠若惊，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图南说：“难道你也觉得我们恶心？不愿意跟我交朋友。”
“不不不。”季远慌忙道：“我、我一直以为，你们把我当小孩，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们当我是朋友，我觉得……我觉得很开心。”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也很开心。”林子岚说：“你是第一个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厌恶我们，反而愿意继续跟我们亲近的人，谢谢你，季远，你让我觉得我们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
季远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想挤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最后失败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季远双手接过那张便签纸，图南拍了拍季远的肩膀：“好好读书。”然后和林子岚相视一笑，拖着行李，在初夏的午后离开了这个偏僻落后的乡镇。
学校终于随着图南和林子岚的离开恢复了平静，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这两个人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久之后，季远迎来了中考。
中考过后他就是高中生了，高中他就要去县里上了。
半个月后，班主任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季远听着吁了口气，总算没让他这三年来的努力白费。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到九月初，收拾东西去县里上高中就行了。
知道自己成绩的这天，季远又给秦弦打了个电话，还是打不通。
秦弦姑姑留的这个电话是他奶奶家的座机，据说这是当年秦弦的爸爸给他装的。
最开始他打电话那边老也接不到，或许是在忙，或许是故意不想让秦弦在跟自己有关系，总之他打十次电话，总有五六次接不到。
可这个电话从一年前开始就打不通了，先是已停机，后面索性就变成空号了。
晚上李二毛为了庆祝季远考上县重点，特意煮了一大桌子菜替他庆祝。
季远总是提不起兴趣，他心里记挂着秦弦，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下意识地觉得秦弦出事了。
“嘿嘿嘿！”李二毛伸手在季远面前晃了好几下：“干什么呢，怎么老走神？该不会是高兴得过了头吧？”
“我总有点不放心。”季远看着这一桌子菜，却一点食欲都没有：“那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担心秦弦出事了。”
李二毛：“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开始就打不通了，二毛，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季远担忧地说：“我总担心他出事了，他那么小，万一……”
季远说不下去了，他不敢想万一秦弦出点事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万一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当初我就不赞成你把他送走。”李二毛说：“可……唉——”
李二毛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清楚，当初季远根本就没能力阻止这件事。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对着一桌子菜，谁都吃不下去。
过了许久，季远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李二毛，似乎是在寻求李二毛的意见，又似乎是在通知李二毛：“二毛，我想去看看他。”
李二毛刚拿起筷子，想尝尝自己做的菜，谁知筷子还没伸出去，手上的筷子就“啪嗒”一声落在了桌子上，随后跳了几下，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李二毛有些惊诧地看着季远：“你怎么去？该坐什么车，到了以后又要往哪里走你知道吗？你一个人，又从来没出过远门，万一路上出点事怎么办？”
“我这里有地址，我给秦弦打过几次电话，特意问过他那里的地址，跟他们留给我的是一样的。”季远顿了顿：“我实在是不放心，不去看他一眼，我……”
李二毛思考了片刻，从地上捡起筷子：“行吧，去吧，我陪你去。”
季远被李二毛的想法吓了一跳，虽说李二毛他爸的已经彻底不管他了。
可不管不代表他真当李二毛死了，更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李二毛乱跑。万一李二毛真跟着自己跑了，虽说他那有暴力倾向的父亲不至于对自己动手，可李二毛是绝对免不了一顿毒打的。
季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二毛，本意也不是为了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去。
他只是无端地想告诉李二毛一声，就像是想得到他的某种支持，让他知道自己这个突然之间的决定是对的，起码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切实际。
“不不不。”季远立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不用陪我去，真的，我自己可以……”
“你一个人怎么去？”李二毛说：“虽说你下半年就上高中了，可你到底没满十八岁，而且还从来没出过远门，万一秦弦没找到，把你自己丢了怎么办？”
季远听见这话蓦地笑了：“我哪有这么笨？就算没出过远门，也不至于把自己丢了吧？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话是这么说。”李二毛严肃道：“不过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万一到时候遇到点什么突发状况，你也有个商量的人，虽然咱们两个半斤八两，但两个人到底比你一个人强，对不对？”
季远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李二毛说的是对的。
尽管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出一趟远门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虽说不至于丢，但免不了会遇到点什么事，多一个人互相照应着也是好的，起码遇到事的时候，还能有人帮着出点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