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多少年了?
刃试图回忆起自己的双手尚且稳定的时候。
但那已经是很多个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双手稳得一丝不抖的感觉对他来说甚至有些陌生——如果一定要打个比方的话,刃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重新学会了呼吸。
下意识的呼吸非常顺畅,但是当开始刻意控制之后,他就有些……一下子有些不会了似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用大脑去调动身体。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不协调,此时也在他胸膛中久违地点燃起一些不一样的火焰来。
和《云骑斗步离》还很不一样。
《云骑斗步离》里头的那些金人偃偶机关,虽然都是他刻在灵魂中的熟悉的东西,但拼装起来的过程全靠点点点,其实和他曾经亲手做的那些东西,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现在,尽管触碰到的是笔和墨,并无一个他最亲切的机关零件,但是这种从零开始构建的感觉实在是熟悉。
陌生的熟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潜意识中流淌出来,像是一层油膜快速在水面上扩散开来那样,将他的手也给覆盖了起来。
他清楚地知道要做些什么,他的手指也一样,一切在一瞬间似乎倒退回了所有沉重的错误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毛笔快
速地扫过符纸,在上头留下墨色饱满的符文。
随着一道一道符箓的快速成型,他很快将那些符文全都扫过了一遍。
退休判官给的那张纸上当然并不只有符文,上面还写着相应的介绍,能够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正在刻画着怎样的力量。
这张纸上大概有二十几个符文,原本应该是退休判官为他准备的回家作业。
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写出有效果的符箓,需要先对着这上面的那些符文仔仔细细地临摹仿写上很多遍才行。
不过现在。
这些知识已经悉数被刻入了他的脑中。
在当前这种普通的被抑制住魔阴身的状态,以及魔阴身发作的状态都有所不同的状态下,他的记性和他的手指一样快速回到了一种很年轻的状态。
先把这些都学会吧。
虽然对他来说身为应星骄傲而恣肆的一世已经快要变成缥缈的前尘,但没关系——他自己意识不到并不表示这件事没有发生:
他此时的心态,此时的思考方式,都已经开始朝着曾经的自己靠近。
学会之后,可以去工造司看看。
如果符箓可以用来除灭鬼物,那么将符箓的内容转录进芯片里面,再将芯片运用到机巧上,是否就能够制造出全自动的除鬼机器?
刃已经有了些许灵感。
他觉得只要自己站在草稿纸前面,运用那些仿佛生来就会用的工具,他很快就能够画出最后的成品设计图。
不过还是先将这些符文再熟悉一些吧,在符箓一道上他毕竟还是不够熟悉。
退休判官已经吃完了第二段味如嚼蜡、食不下咽的早餐。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觉得自己还是出来一趟比较好。
“一天上午就全都会了……你实在是……这么短的时间,唉,老夫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
退休判官叹息。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可以教你些什么了。”
他往旁边的桌子看了一眼。
在看这一眼之前,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些准备。
不就是所有的符箓全都能够画出来吗?这有什么新奇的?他已经做好心里建设了,区区一个天才——
天才开始考虑用唤雷符给机关充能,或者用明光符外加上另一种可以转化能量的符咒做为攻击性武器核心的问题了。
普通的草稿纸上写着几个符文的组合,虽然只是尝试,但隐约可见其中想法惊人。
退休判官记得,大概是他的老师,一位他这辈子拍马不及的年长女士在教他的最后一课上说过,如果只会用符箓,那其实是不行的,因为符箓的优缺点都非常明显。
一个真正优秀的十王司判官,应该掌握足够多种攻击手段,并且能够将这些融会贯通。
这句话他记在心里,但是受限于天资,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达到过这种状态。
笑死,符箓一道深之又深,他研究了
一辈子才勉强达到老师的水平,终于可以有资格旁征博引地融会贯通其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新东西已经快要学不进去了。
而现在呢?
原来,老师都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开始践行的境界,真的有人可以在入门的时候做到啊。
退休判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如果不是仙舟人的身子骨就算到了八九百岁也一样硬朗,那或许现在就能听到一声清脆的,象征着膝盖骨碎裂的声音了。
“我着实不配当你的老师!”
刃没有听到最后一句。
在现实中当雕塑习惯了,他此时仍然会下意识地屏蔽一些声音。
陷入思考的时候尤其如此。
在听到退休判官说他用一个上午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他人要研究一辈子的符箓给学会了的时候,他觉得这话莫名有些耳熟。
像是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
那时候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可是短生种啊,你觉得一个时辰很少?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2】
他如今已经不是短生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