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环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这突兀的动作,却让包括他同伴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水蝶兰毕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一惊之后,很快便恢复常态,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厉斗量的心意,只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厉斗量你素行再好,也不能拿这事唬人。」
「不敢,厉某只是谢过仙子之前的提醒。」厉斗量直起身子,言辞诚恳,亳无做作之态,「此外,这一礼也是恳求仙子再施援手,挽回诸宗基业的倾颓之势。」
「基业?」水蝶兰的语气略有些夸饰,也不知是她真的吃惊又或故作姿态。
厉斗量不是傻子,也不给水蝶兰进一步挥的机会,继续恳言道:「正如仙子所说,古音逼迫甚急,此时海面上罡煞之阵已成,各宗修士受困于天劫,无法迅合流,长此以往,被散修盟会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海底这藏身之处也不安全,三千罡煞浑仪之阵,上可遮日蔽月,下可探涉黄泉,古音也绝不会留此破绽……」
话说半截,周围海水的温度已升到了近乎沸腾的程度。
从这个位置看,更遥远的海底深处,正有一点红光时闪时灭,随即便涌出大量灰白的蒸气水流,仿佛是浓雾在海底升起,又好像飓风吹动的厚厚云层。
火光与蒸气的彼此交错,偶尔一次大的喷,便是连续三五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破碎的熔岩弹射出来,几乎要照亮整个海底,但紧接着,又被层层浑浊的蒸汽水流覆盖。
大海的震荡越剧烈,而其中裹胁的高温炎流,一般的修士也不敢轻易碰触。
这还不算完,这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海面上成形的罡煞风暴,正受到海底火山爆的影响,越势人难制,并且朝着海面下的广阔地带不断渗透,现在仰头去看,远处的黑暗中,已经有些人影闪现。
厉斗量的言被打断,李珣则皱下眉头,转眼去看他手中的明珠。
见此,厉斗量不得不苦笑解释:「诸宗同道都被打散了,其中有大半都应在海底躲避劫雷,我亮出此珠,或可在此汇合一些……」
「古音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相同或类似的话,水蝶兰已不知说了几遍了,语气则一次比一次肯定:「你刚刚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古音的目的,就是以天劫融入阵势,以阵势催天劫,把你们这群自高自大的蠢货一个个分割击破。
「总共一百二十五名真人、真一的修士,几乎占了诸宗高手的半数,以及真一宗师的全部,只要灭掉你们,不,也许只灭掉一半,就能让各大宗门在几百年间难以恢复元气,这段时间的通玄界,也就自然会成为散修生存的乐土。在这种情形下,她怎么会让你们再聚到一起?」
剔去字里行间不耐烦的意味儿,水蝶兰的语气,倒像她是古音本人一般,厉斗量三人听得面而相觑,半成居士还好些,厉斗量和清溟的眼睛,却都是亮了起来。
随即,厉斗量便追问道:「听得此言,难道仙子真的尽知古音之虚实及图谋?」
水蝶兰瞥他一眼,冷笑道:「知道又如何?」
「若是知道,我等自然要向百幻仙子请教。」
说出此话的,并非是厉斗量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头顶上,貌似刚刚潜下海来的罗摩什,只是这次,七修尊者并不在旁,大概是刚刚生受了那记天雷,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仇人相见,水蝶兰更显傲气,她连眼神都不往那里甩一下,干脆就闭口不言。
罗摩什也不以为意,苍老清癯的面容依然平淡,只向着厉斗量三人笑道:「任古音如何计算,我们终还是聚了几位在此。虽说比不上诸宗精锐合力的能量,却也未必不能成事。」
「摩什兄所言甚是。」厉斗量点头表示认可,但他更照顾水蝶兰的情绪,随即便笑道:「但还要劳烦仙子相助,这方是成事的关键。」
水蝶兰闻言笑了起来,只可惜,她笑容里没有半点儿得意的味道,尽是勘破人心的冷漠:「前倨后恭、口蜜腹剑,得寸进尺、翻脸无情,你们这些心机手段,我早看得厌了,没事儿说出来,还污了耳朵。」
厉斗量闻言皱眉:「仙子是信不过厉某?」
「谁说的?我信得过你厉宗主,也信得过清溟道士,没牙老虎也算一个,至于罗宗主,信不过他的为人,倒也能信得过他的傲气……只可惜,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人,哪一个人身后不是偌大的宗门,你们个人的承诺,在万世基业面前,又算个屁!」
这是水蝶兰第二次开口说脏话,但这还没完,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长篇大论,她似乎有些上瘾的趋势,而且,立场也有些问题:「在这一点上,我倒很赞同古音的做法,把你们这些老朽僵化的破烂统统打碎,对此界绝对是好事没错!」
一言既出,任几位听众涵养再高,心机再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就是李珣,也在旁看得愣。
他不奇怪水蝶兰透澈的眼光,也不惊讶水蝶兰的桀骜,但是,这位向来只沉迷于法诀、宝物、香料的大妖魔,什么时候会有这样毫无意义的义愤情绪了?
哪知,下一刻他脑中便闪过一段讯息:「配合一下啊!」
毫无疑问,这是水蝶兰通过彼此特殊的联系送过来的,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旁边四位真一宗师,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
李珣愕然,不知水蝶兰在搞什么。
总算脑子动得快,也就顺势撇撇嘴角,扭过脸,任水蝶兰去挥。
不过,这时候骄傲的水仙子已经说得腻了,极干脆地抄起李珣的手,两人就那么向海面上升去,末了,水蝶兰还笑吟吟地甩回一句:「看你们这凄惨模样,我也就多说一点儿,这天劫,可不只是打雷而已!」
笑声里,两人很快脱离了下面四位大宗师的视野,远遁而去。
见这情形,几位宗主也不知该留在这里,又或是厚着脸皮跟上去,一时都有些愣了。
二人并没有立刻升出海面,而是在距离海面约三五丈深的水层内移动,这里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头顶强绝的强力,积蓄的第三波雷火随时都可能破海而入。
李珣略觉不安,但既然是水蝶兰执意如此,他也就不再多说。
水蝶兰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一直笑咪咪的,由于护体真息分开海水,她一身清爽,束起的长柔顺地贴在肩背上,偶尔飘动起来,便轻盈地挠在人心的最痒处。
李珣看得心中微荡,不知怎么的,伸手撩了下她的梢,水蝶兰立刻感觉到了,她偏过脸来,似笑非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更招人遐想。
本来还想问她古音那边的事,可这种情境之下,李珣也真的张不开口。
所幸,此刻的水蝶兰比任何时候都更善解人意,她招呼李珣停下身形,上身微微前倾,用很是神秘的腔调低声开口:「想不想知道,这时候,古音身边的布置?」
「呃,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