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情当真奇怪,他越是不想惹事,麻烦偏偏自动找上来。才飞了百余里,便听到背后有人大叫:「灵竹道友,灵竹道友!」
李珣一听见这嗓门,心中便暗叫声「晦气」,可因为某个原因,他也不能装着听不见。只好停身回头,先行了一礼,脸上排出笑来:「箕阁主,今日有闲?」
来人正是那面善心黑的箕不错,这厮也不管双方的辈分差异,哈哈笑着,赶上来便一巴掌拍在李珣肩膀上:「好样的!」
见李珣茫然,箕胖子嘿嘿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昨个儿你在通天巨木下和妖凤对峙,不落下风,已经传得满天下都是了。人人都说明心剑宗出了个厉害弟子,一身傲骨,便是天妖凤凰,也无可奈何。好啊,好啊!」
对这些虚妄的传言,李珣根本懒得理会,又因为是对这胖子,连表面做秀的功夫也免了,只是冷笑两声,不置一词。
胖子何等奸猾,立时便看出李珣的心思,眼睛眨了眨,忽然道:「既然灵竹道友不惧那天妖凤凰,却为什么对俺百般防备?俺可看出来了,这两日来,你灵竹可不厚道,防俺跟防贼似的!」
突然翻了脸,仓促间,任李珣如何冷静自制,脑中也有片刻的空白。
再看那胖子,只见他脸上每块肥肉都在抖颤,由此生成的纹路汇在一起,乍看是笑,可透过一层再看,却是模糊诡谲,辨不分明。
这一刻,李珣想到了东海上,胖子那尸骨无存的「师弟」。紧接着,他又想到,眼前这胖子,还是位执掌万年名门的一宗之主。
再次为箕胖子认真定位,李珣也定了定神,面对箕胖子意味不明的眼神,微微一笑:「何来防备一说?箕阁主无论如何都是前辈,我这做晚辈的,对前辈恭敬,是再正常不过。
「当然,若箕阁主往别处想,我也无话可说。」
箕胖子闻言哈哈大笑,又大力拍了拍李珣肩膀,方道:「小子有前途!
至少这嘴巴,比你那些同门长辈要厉害太多。嘿嘿,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大家都懂,何必解释。」
他一改先前油滑的姿态,老气横秋,大有海派作风。只是可惜这依然是他的伪装,看似坦白的态度,却依然回避了他最终的目的所在。
若在往常,李珣此时已经见好就收,为大家存份脸面。可今日,他心情正糟,碰上胖子这胡搅蛮缠的,心中火气忍不住突突外冒,但口中语气越从容。
「箕阁主言重了,在下昨日听箕阁主传授心法,言及此界宝物、奇物之分,自觉所获匪浅,极是佩服。由此,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外界传说,箕阁主近来出游在外,收集各类宝物,是否便是行那追本溯源的心法呢?」
箕胖子咧开嘴角,正要笑。李珣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又道:「如此修行手段,玄奥精微,非我这后辈所能臆测。
「只是我听说,箕阁主以绝妙手法,取走了星玑剑宗的一枚定星,却也留下了一颗可代替定星的黑曜石,虽是不告而取,终究存了一份公义在,如此作派,令人佩服。」
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箕胖子的「公义」在哪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难得箕胖子脸皮厚度惊人,只是哈哈笑道:「什么公义不公义,俺只是有个公平买卖的心思……」
话说了半截,李珣便插言道:「有此一点,便属难得。说到这里,我到有件事情,想请教阁主。」
「你说,你说。」
李珣微笑道:「灵竹不才,忝为明心剑宗弟子,当年蒙师门长辈青睐,得了一件宝物,也就是箕宗主看到的那块玉辟邪。可解百毒、辟万邪、明心境、做无上护持。七十年来,贴心存放,不知用它挡过多少灾劫。
「这也罢了,偏偏那位长辈已不在人世,每每睹物思人,如有寄托,难以割舍。我这里突奇想,这宝物理应价值几何?箕阁主堪称此界最顶尖儿的鉴赏大师,正是本色当行,若为此宝标价,该用何物抵换之啊?」
此话一出,箕胖子肥脸僵住,还好他反应极快,很快又在在脸上挤出笑来,正要说话,耳边忽灌入一声赞叹。
「说得好!」
平空响了一声掌心雷,继而长笑声起,一个人影视虚空如平地,一步走来,便跨越半里许的距离,到二人身边。口中则言道:「至宝有价,情谊无价。灵竹此言,深得我心。」
过路的修士出微微的骚动,十之七八都停下身来,驻足观看。
李珣和箕胖子同时扭头。见到来人面目硬朗,冬日依然一身薄薄青衫,遮掩不住磊磊的肌肉轮廓。浑身上下辐射出来的力量,纯粹到令人无法直视,正是镇魂宗宗主,厉斗量。
李珣叫了声「厉宗主」,旁边箕胖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却也呵呵一笑,举手招呼:「原来是厉兄,近日各方奔走,难为你了。」
胖子肥脸上表情之真挚,令李珣也自愧不如。只是厉斗量显然也非常清楚他的德性,满布铁青胡碴子的嘴角挑起来,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哪里,同是四处奔波,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还比不上箕阁主的辛苦。」
厉斗量嘴上说得轻松,可李珣却看出来,他眉宇间阴郁之色,比当日在星河之外,还要来得浓重,想必是串联各宗会盟,效果不佳所致。
箕胖子想到的则是另一层意思。以他的性情,打灵竹这晚辈的主意,并没什么「以大欺小」的困扰,可这也要分场合。
如今厉斗量横插一手,摆明要替灵竹出头,再纠缠下去,未免得不偿失。他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笑道了句「厉兄过谦」的话,转脸对李珣道:「灵竹道友的宝贝,若是在旁人手里,俺怎么也有个七件八件可换,但牵扯到人心,价值便难以估量。
「厉宗主说得好啊,情谊无价,若是能换得来,又哪还称得上情谊呢?
好,好得很!」
他咧嘴一笑,竟就那么拍了拍李珣肩膀,摆摆袖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珣冷眼看着他背影远去,心中估算着,是不是瞅个机会,将这胖子干掉完事儿,免得被他日夜惦记,睡不安稳。
一旁厉斗量却点头道:「箕不错为人无甚可称道之处,但却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该放手时就放手,仅就生意人而言,还算合格。」
李珣知道他是在点醒自己,忙回过神来,一躬到地:「多谢厉宗主为我解围,否则被这胖子缠上,还不知如何收场。」
厉斗量性子直爽,胸怀气魄均是一等一的豪迈。见李珣施礼,也不刻意推辞,道一声「罢了」,旋又笑道:「我也只是推了一把,若非你先前用言语将他挤兑住,以他缠人的性子,哪能轻易罢手。
「嘿,可惜我没你这份好口才,东奔西走数月,却没有半分用处!」
言罢,眉宇间忧色更深。李珣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时候却只能装糊涂,垂手敛目,闭嘴不言。
厉斗量见他的神情,知道自己也是急得狠了,抓着个小朋友也来诉苦。自嘲一笑,冲李珣挥了挥手:「这两日北齐山周围不太平,你还是快快回对了,若你那闪灵儿师叔有闲,请她去水镜洞天一趟……嘿,尽尽心力吧。」
李珣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脸上也恭恭敬敬应了,向厉斗量再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路上再没有什么麻烦上门,他顺利回到宗门驻地,但在找明玑回覆时,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出去了?什么时候?」
将注意力从对小婴宁安危的猜测上移开,灵@挠挠头皮,回想道:「你走后不久是去找老朋友,怎么了?」
「老朋友?算了,也没什么大事。」